自己一个人独居在一座陌生城市,自由就像空中漂浮的微尘,自由就是空气本身。而,太过自由意味着你有机会从社会人复归到自然人。社会人是因为与除我以外的人包括家人情人朋友有着随时可以亲近或是独处的物理距离。自然人是,置身一个没有一个可以随时亲近的人的地域,可以主动选择与人连接或是不与人连接。
连接和亲近不同,与人的连接是随时可以发生的,主动被动,有意无意。可以亲近的人则当你置身离群索居的独居地域,便需要缘分,或是主动寻觅下的缘分。因为亲近更加在乎的是,我的身体和你的身体之间的物理距离。不是心里距离。
所以身体,为什么在发出欲与另一个身体拥有亲近的权利的渴望?人有没有可能不与人亲近而独活?注意,不近亲不代表不置身人群,不交友,不与人连接。不过这个友并不进入你的个人空间。自然状态下是,得以亲近的人在一个陌生的地域里总是会到来,因为人与人无异,每一个身体都在感受和寻找。你的身体是否有足够的阔度和温度承载得了我的身体,我第一眼就全部感觉得到。我说的这种身体不是在说那种可以做爱的身体。我说的身体,是说人。是一个可以想要亲近就亲近得到的人。为什么要强调身体?是因为亲近里面有身体在场的需要。
极端状态下,人有可能没有一个可以亲近的人而长时间独自存活。生活没有一个见证者和回应者。不需要精心打扮优雅面对这个世界。不需要去确定一个目标并有计划地行动达至它。不需要有序而规律的生活节奏自我遵守和行使。没有一个稳固的中心点在身体里长出根须,稳住我的世界。我有可能来到生活的暗区,深入暗区中的死角。在这个稳固的点没有到来之前,我有可能浸淫在暗区里太久,慌乱、焦渴、失控,直至疯狂。
在这个“点”没有到来之前,我们应该做什么?某个曾经可以亲近现在拒绝我的亲近的人,某夜吆喝我去吃串儿,我举杯和他小酌的时候,他谈起促发他新的创作灵感的点当天某刻突然全都打通而明朗起来时的那种宛若人生G点的快感。我问了他段头那个问题:在这个“点”没有到来之前,我们应该做什么?
他说:“不要扔掉它,保持关注。”这个点,总是会到来,因为相信本身,是一种我无尽趋向这个点,而这个点与此同时也在无尽地被我召唤和被我吸引到身边的路上。
你心心念念的解脱、释放、自由,当你抵达那一瞬,自由会把你抛至宇宙,你可以飞起来,飞到嗨翻天,但是落地的时候,没有那个可以稳稳接住你的人。这样的自由,你要吗?
本质上,剥开与人连接的社会属性这层厚实的保护膜,人作为自然人而存在的时候,都拥有这种自由:自由地飞、自由落地、自然地死去。这种自由,你要吗?
在稳定我的那个点没有到来之前,我如何能在没有人可以亲近的地域里保持自我良好通畅地运转而不至失控?这两天,我吃很多东西,吃是我和外界保持连接的唯一事件。食物扩充我身体的过程犹如扩充着我的内在。它以惊人的速度飞速扩充着我,我感觉到我是一台食器,云卷可食之物。这种吃的无法抑止有一种失控的倾向。这种失控的力的倾向在消噬我的知觉。我并不知道我确切在吃什么,我只是纯被一种失控的力驱使而行。那个心底永无法被填平的黑洞般的洞,焦渴地透过原始的进食冲动,本能地自我喂食。在本能里找到一条去往“作为人的感觉”的原始通道。这条通道是属于全人类的,靠吃来抚慰身心,便是很多人为什么永远在胖下去的动因。这没什么不好啊,极端状态下,容许自己去脆弱而无能一回,如果吃是你与全人类共同连接的仅有通道,那就暂时先不分好坏抓取一通就好了。
容许自己在极端状态下的不伤害他人不自伤的短暂失控,我认为是可以的。脆弱有时、无能有时。我承认我脆弱,需要把这种压在身体里的沉的东西通过某种方式释放、进而转化或者稀释掉。我承认当我有自由选择作为一个自然人而存在一段时间,还是与世界保持良好的连接,与人有可以亲近的权利时,我还是更想要去选择和世界保持良好通畅的连接,与人亲近。承认自己有时候是脆弱无能,这样就好了。猫为了让自己更舒服,恐惧更少,它就会亲人、黏人。我的手停放在猫身上,猫身就会咕噜咕噜响,这种声响是在鼓励我去更多地抚摸它。动物的简单直接的身体表达,在启发人去拆卸心的铜墙铁壁而回复本真表达。
在这个点没有到来之前,如何能不至于失控太过?短暂失控是必然的,被卷入各种各样的生活事件当中去是必然的。失控是可以的,被卷入是可以,但是,记得,保持关注。
那么,我们应该关注什么?那个点是什么?怎么知道它是不是已经到来?当它到来的时候,我又要如何去迎接它,用何种介质表达和呈现它第一次来到我的世界的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