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哭泣的人(一)

我从不哭泣,就如枯木般。

我曾经为了世界上的一切苦难而哭泣,但当一个人经历苦难太过于频繁,他的眼泪便会干涸,泪腺也便成了摆设,整个人进入心如止水的状态。不再对任何事物抱有什么怜悯或期望。

我最开始发现苦难,是在文学家的作品里,《药》里的被吃着人血馒头的人们,《罗密欧与朱丽叶》里那为了爱情而献出生命的人们,《人间失格》里为了活着而自认为失去做人资格的人们,我为了这些意象中的苦难留下了自己的泪水;再后来这些苦难便出现在了现实之中:暴民,难民,妓女,同性恋,抑郁症…这些多得不可斗量苦难淹没了我,我泪水流干,此后便再也流不出了。

最初,我心怀揣着着孔孟毕身都想实现的梦想,认为应以天下为己任,行善于天下,视国家之兴亡为己任。对于世间的苦难,我应去着力改变它们,使天下受苦难之人不再被苦痛所折磨。后来我发现,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世上的苦难太多太复杂,苦难是不可能被消除的。

后来我读了黑格尔和尼采,我才发现苦难是一切人类社会进步的动力,人们会因为苦难而去反抗,凭借着反抗的力量去推动人理的前进。比如在男尊女卑的时代之下,女性因为受到苦难而争取男女平等的权利。比如在封建制度的时代下,资本家与工人受到来自贵族压迫的苦难而去争取反抗,建立资本主义社会。人们不应去消除苦难,而是应该像历史学家们一样,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浓茶,一边喝,一边慢条斯理地去赞美苦难。什么战争,什么矛盾,什么流血事件,一切都是值得的。为了解除自己身上的苦难而献出生命的人即使是死了也是应该的那般。

所以我不会再哭泣了。我看见电视上,那些因为战争而四处逃难的难民,虽然可怜,但是他们的苦难最终只会是历史书里的一笔勾勒罢了,人们都不会去想象:逃离战争灾难的孩童在逃亡途中溺亡;平民死伤无数;子弹穿透了难民的身体,血液溅洒在废墟的尘土上,中弹难民的身体因剧痛而抽搐着,那嗓子嘶哑地喊叫着,为了存活争取最后一丝希望,直至自己的意识被剧痛完全代替,最后化为世间灰土;战争灾难中情侣一死一存,活着的人带着对爱人死亡的伤痛成为苟活于世间的肮脏牲口,居无定所,孤单一人而行…这是我们处在和平的国度里的人所不能理解的一种苦难。

可这又与我何干?

我没哭,只是默默感叹一下,看了一眼身边玩耍的孩子,只觉着这些玩耍的孩子真是幸福。我看了一眼远处脸上洋溢着笑容的人们,只觉着他们真是幸运。他们的苦难,尚不至于如此凄惨。

我不会哭泣,也不知道这是否是坏事。我觉得可悲的是,以后在可能会有的女友面前,装可怜会哭不出来罢了。

我如是想着,往前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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