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天气总是很荒唐很离奇。昨天人们长袖裹身仍觉不胜寒冷,今天身着简明的夏装却依旧挥汗如雨。
窗外的阳光亮的刺眼,楼前那几棵粗壮的白杨,像触了电一样,疯狂的向外伸展着枝叶,仿佛一夜间,便要攫取全世界的瞩目与惊叹,竭尽的展现那生命的翠绿与神秘。
在那粗糙丑陋凹凸不平的树皮之下,似乎隐藏着一种无法言明却不可忽视的力量。那是一棵柔韧小草的生长冲动,是温温细流于无言间荡涤污垢渗透岩石的张力,那也是自然万物中所有生命的天性。
白杨叶在阵阵风中,摇曳出一地斑驳,偶尔反射的阳光,晃到我年轻的脸上,刺痛了我的双眼。瞬间的空白,迷惑,慌乱,我不禁触电般扭头,紧闭住双眼,而久久不愿睁开。再见这个明亮的世界,也许充满着鲜艳,欢笑,拥抱,甜蜜。
但是我仍恐惧,恐惧于未知的东西,恐惧于来自内心深处无法抵挡的自卑,恐惧于自己永远没有能力控制与抹去的过往。
只是种恐惧,忽而轻微,像密密麻麻粗糙的沙子落脚于我的身体,尤其是我的心脏,挥之不去,让我总是感觉生命中有种神秘的东西在渐渐弥漫于我的意志,恍恍惚惚,淡淡的难过,轻轻的悲哀,长久的占据心尖。
而它也会突然变得剧烈,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往往折磨的我肉体与灵魂相分离,在筋疲力尽大汗淋漓之后,骨节之间的空隙会在肉体的麻木中疯狂的张大,而我的意志会离奇的清晰,愈来愈真实,真实的空洞,真实的不真实。
灵魂,就是在这种错位的关系中遭到神秘的拷问与责难,一丝一毫的好与坏,善与恶都赤裸裸的暴露在阳光之下,无处遁形。
是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年轻的女人,如我,不愿在阳光下睁开眼睛,怕的是一种灵魂的责难与丢失。一场无头无尾的思考在白杨摇碎的阳光中如无意间滴在白纸上的水珠迅速的蔓延。
慵懒自私随意的我是那样的厌倦痛彻心肺的思索,可思绪如影随形,仿佛是身体的一部分,日日夜夜于我的世界里飘荡纠缠,永远无法摆脱,又宛如生命历程中曾经受到的伤害,或大或小,或模糊或清晰,或不愿记忆或刻骨铭心,都无法消失。
所有的东西到最后都只能被掩盖,却不能被磨灭。所以,一切徒有其表的动作都注定无法接近生命的本原,无法抵达真实的内心。就像奇怪的平行线,虽不知疲倦的竭力延伸却永远不可能有交点,也许悲哀,也许残酷,但这是规则,自然的规则,生命的规则,你与我都无能为力。
我喜欢阴暗潮湿的角落,并一直期待在这种地方能结出美丽无比的花朵。但眼神所触及到的地方却在很多年的时间里都是发疯般生长的苔藓,暗淡而无光泽,更无法奢望那醉人的芬芳。
可我不甘心,我愿意守候下去,愿意用时光去换取一种奇迹,一种惊喜。一年,十年,或者一辈子,再长的时间都没有关系。有时候固执也未尝不是一种魅力。所以即便失望一直存在,我依旧不能放弃最初的坚持。
但外界的眼光往往世俗而多刺,而我更像是阴柔而怯弱的动物,没有勇气去迎接尘世的嘲笑和讥讽。他们只为利益而活,不会包容我的荒诞与离奇。哪怕是善意的规劝,也会让我苍白的心受到伤害,所以我也只能藏身于阴暗潮湿的角落,用丑陋而不雅观的环境作为保护层抵挡一切红尘风雨。
在无能为力时,有什么比自保更容易?也许我注定与这里结缘,注定我们之间要发生某种不为人知的纠葛。只是在这个角落上演的精彩,外人无法得知,我与花朵,我与苔藓,花朵与苔藓,都是多重身份的存在,在阴暗中尽情的演绎,给予彼此最贴心的温暖。
黑暗中的温暖比阳光更让我欢天喜地,我宁愿在星光下流泪,也不愿在阳光下舞蹈。所以我是异类,起码是个略带神经质的女人。追求完美,肆意妄为,却容易受伤,沉浸在自己的伊甸园里,寻找着自己中意的行为方式,追逐着自以为是的幸福,包括爱情。可那曾有的爱情也在我不断的伸展中化为乌有。
我的爱情,我为之付出所有而得到的爱情很荒凉。空洞的牵挂,似有似无的承诺,无奈的坚持,潜意识里的逃离,是爱情的全部。可我想要的,是像棉被一样厚实的爱,紧紧的将我包围覆盖,密不透风,不会让我受到寒冷的侵蚀,让我可以在自己温暖的一方空间中尽情的伸展与呼吸。
然而,他终究也是为了利益而存在。他不愿与我一起守候那阴暗处的花朵,我也不愿为他去沾染尘世的浮华。从不爱到爱,从爱到不爱,我绕了一个大圈圈,精疲力尽的回到了原点,开始重复一辈子的梦想,假装平静。
仿佛一切都不曾改变,其实一切都已破碎。爱情也是一朵美丽的花,花期需要守候,花开更需珍惜。每一场结局都可以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开始,而每一个开始都注定要走向一场结局。生命在转圈圈,圈住得是人类本身。每一个人都在圈子中间看着别人一场又一场的轮回,或热心或冷眼,却很少能明智的判断自己的位置与处境。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月缺月圆,潮涨潮息,谁能改变这亘古不变的规律?什么是真正的永恒?谁曾有过永恒?谁能接受我的追问?
所以我恐慌,在恐慌中潜意识的逃避着,却又矛盾的不甘放弃,在自己的角落守候着微乎其微的期望,追寻着生命的真谛,探访着灵魂的出口,撕扯着缠绕在眼前得世俗破网,做着无法预知结果的努力,心痛也欢喜,无奈也坚持。
人们总是以各种借口去美化自己争名逐利的行为,却往往欲盖弥彰。其实追逐本身并没有罪过,别扭的是内心的冲突与挣扎,所以空虚常常如幽灵一样缠绕着这个时代的每一个生灵,无法摆脱。
只是,所有曾拥有过的繁华都会落幕成荒凉,所有曾经爱不释手的珍宝都注定会失去光泽或毁灭,没有什么能真正永恒。若能看透万物归尘生如旋转的道理,又何苦拼命的去摸爬滚打。人常说珠围翠绕是绳索,锦衣玉食是砒霜,可说出这句话的人仍旧不能为自己的心性而活。
我不曾试图改变什么,因为深知无法做到。总有些事情是你不能触及与达到的。像生命的本质,像永恒的归宿,像万物的隐性。但我愿意一生为自己的心而活,为自己守候那朵开在虚无世界的花朵,在星光下尽情的流泪。只是我又担忧无论做任何都无法抵达自己的内心。
可终究,我是随性的,跟随思绪,行无定所,四处牵扯飘逸,那就随性吧,只有随性,才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