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穿的鞋子都是妈妈一针一线做出来的,记忆中妈妈总是在灯下纳着白色的鞋底子,每年妈妈都要做几十双鞋,单的、棉的、深口的、浅口的,各式各样。
做鞋远不像做衣服那么简单,现成的布料裁剪缝制就可以了。做鞋所有的材料都是妈妈精心准备,一双鞋的材料往往都要备上很长时间。妈妈平时总是把不能穿的旧衣服,用破的床单被罩等洗得干干净净的,剪成整齐的一块一条,一点一点收集起来,等到夏天太阳最红的时候,妈妈就会把攒的这些五颜六色的布拿出来,再用面粉煮上一盆浆糊,来准备做鞋用的材料。
常常是妈妈端着热乎乎的浆糊,我帮妈妈抱着那一摞准备了很久的各色布,一起来到屋外的墙根下。那时候的墙多是土垒成的,只有靠路边的那一面墙是用青砖砌成的,所以只有那一面墙可以刷浆糊,贴湿布。妈妈拿扫把在墙上刷上浆糊,我就递上一块布,妈妈把布贴在刷好的浆糊上,再在布上刷一层浆糊,我再递上一块布,如此几遍才可以。妈妈再去刷边上的墙,重新贴布。那时候,村里的大婶们大都会在差不多相同的时间准备做鞋的材料,五颜六色的布贴满了大路边各家的砖墙,煞是好看。
贴在墙上的布要一整天才能干透,一般早上贴上去,到下午才好。日头过去后我们就一点点地把干了的布片从墙上揭下来,厚厚的硬邦邦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拿着这沉甸甸的布仿佛已经看见新鞋的样子了,满心的欢喜与期待。
我帮着妈妈把晒好的一片片厚厚的布拿回家,妈妈就开始准备做鞋子了。妈妈一般先找出鞋样子,比照着剪出鞋底子、鞋帮子。每年做鞋的时候妈妈总说我们的脚又长大了,鞋样子该改大点了。每过一两年,妈妈就会重新给我们做个鞋样子。妈妈的鞋样子攒了很多,我们从小到大的都收着,邻居的大婶们还经常来借用。鞋样子都是用过时的年画,我们的旧课本剪成的,花花绿绿的,夹在一本厚厚的书里,那本书也很有些年头了,好像是小姨小时候的课本,现在也想不起那是一本什么书了,只知道那是妈妈的宝贝,妈妈仔细地珍藏着。
鞋底子要好几层厚布粘在一起才好,厚度适中后,妈妈就会在上下各包上一层雪白的棉布,看上去特别干净。鞋帮子一般只要一层厚布就可以了,里面粘一层白色棉布,外面粘一层崭新的条绒布,爸爸和弟弟的一般都是黑色的,妈妈和我的多是枣红色的。粘好条绒布的鞋帮子还要用白布条包边,黑色或枣红色的鞋面,配上白色的边,看上去十分醒目。
做好这些准备工作,妈妈就没有闲着的时候了,永远拿着一只鞋底子,一针一针地纳着。每一个晚上我和弟弟在写作业,妈妈就在旁边边纳鞋底子边看着。鞋底子非常的厚,妈妈有时候还要借助小钳子才能把针拔出来,扎着手是经常有的事,妈妈总是轻轻一擦又接着做了,从没有停下过。纳鞋底子的线要比平日用的粗很多,一根雪白的长长的线在妈妈的手中一上一下,飞速跳跃,像优美的舞蹈,线穿过鞋底子时还会发出细微的嗖嗖声。我有时候也手痒痒,偷偷去试着纳一下,但几乎没有成功的时候,不是把针卡在鞋底子里拔不出来,就是纳偏了歪了,原来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容易。
做好的鞋底子两只两只的扣在一起,放在一个筐子里。妈妈把所有的鞋底子做好了,再把做好的鞋帮子一个个缝到鞋底子上,一双新鞋就做成了。新鞋初穿时硬挺硬挺的,有些微的紧,但会越穿越松,越穿越软,越穿越舒服。
从小到大,全家人的鞋都是妈妈做的。妈妈的鞋在村里大婶们的口头评选里总是头一名,不仅舒适,而且漂亮。穿上妈妈做的新鞋,走在村里,我总感到美滋滋的。每一双都极为爱惜,每个周末都会把它们洗得干干净净的。后来条件渐渐好起来,集市上了有各种鞋子卖,村里的大婶们也大都不做鞋了,但妈妈每年还是要做很多鞋。妈妈总说买来的鞋硬,磨脚,还不透气,捂得慌。
离开家乡多年,各种鞋也穿了不少,但再贵再好的鞋都没有妈妈做的布鞋穿着舒服,贴心。穿着妈妈做的布鞋,带着妈妈久久的牵挂,长长的思念,每一个日子都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