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生活有时候充满了无聊的重复,没有鲜花没有掌声,只有阴晴雨雪。
回首人类历史的时候,我发现那就是一部由每个人的生活汇聚的河流,如一滴水珠,我们投身其中,在大潮的裹挟下前进。
最喜欢的朝代是魏晋,和这个时代相连的,是那些我神交已久的人们,如竹林七贤中的阮籍和嵇康等,曾经读余秋雨先生的《遥远的回想》,触摸到那个时代的面目,一些真正的文人却在这种残酷的环境中放浪形骸、纵情自然,成了传统儒学的叛离者。凡事对中国文化有记忆的人都不应该忘记这个时代。
今天讲阮籍和嵇康两人。
二、阮籍
阮籍出生在后英雄时代,曹操死的时候他正好十岁,他是突破礼教的典范。他偶尔提到山东东平那个地方风景不错,司马昭马上就派他到东平去做官,他骑了驴子就去了。去了以后他觉得不能一人一个房间这样办公,把墙全拆了,每个人都可以互相看到,我们现在叫透明式的集体办公,他那个时候已经想出来了,工作效率马上提高。呆了十几天,处理了一些事情以后,他就走了,因为东平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所以李白后来写诗“骑驴上东平,判竹十余日”,一切都变成清明的世界了,很潇洒。
还有他有一次曾经要提出要到部队里去做个校尉,理由是他听说这个部队里边的一个厨师酿酒酿的特别好,他做官的目的完全是为了这个,这两次都有一种对官的傲视,像玩一样地来面对这一切。
当然阮籍违反礼教还有很多,当时小叔子还不能和嫂子说话,他都不在乎了,到隔壁酒店的一个女掌柜的脚底下去睡觉,那个丈夫也不在意,因为他是阮籍。反正正统社会提倡的东西他总是反着来。
他有一次正在打牌,有人来告诉他母亲去世了,他居然没有停止打牌,但是人们看到他的脸越来越铁青,打完以后吐好几升的血,他实在是非常悲痛,但是一定不遵守原来的礼教。灵堂里好多人拜祭他的母亲,照理他作为儿子应该站起来感谢他们,他却对周围的人都表示一种蔑视。一个叫嵇喜的人吊唁回来告诉他的兄弟说,我去吊唁他的妈妈,他居然给我白眼。他的兄弟想了一想,就拿了酒和琴到灵堂去喝酒又弹琴,然后阮籍终于慢慢地站起来走向他,这个弹琴喝酒的人就是嵇康,就是这个弹琴喝酒的举动使他们成为终生莫逆的朋友。
三、嵇康
嵇康比阮籍还要厉害,他是大学问家,譬如对道家的《易经》他都研究的很深。他整天在洛阳的郊外打铁,他觉得一个强健的人就不应该进入原来所规定的社会规范,自己必须能够展现出我的力气,那种方式就是打铁。他的一个朋友叫向秀,给他拉风箱,做做零碎活。大家不要小看向秀,也是一个大学者,是研究庄子的专家。
嵇康后来遇到了一个生命中的对头,叫做钟会。钟会对嵇康其实很害怕,他曾经写了一个论文,不敢直接交给嵇康,就偷偷地塞到嵇康的门上。这个人比较猥琐,后来他做了官以后,就坐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到洛阳郊区去看嵇康打铁了。可他看了好久,嵇康理也没理他,连向秀也没理他,一个在拉风箱,一个在打铁,这让钟会实在下不了台。
他还有个朋友叫山涛,也叫山巨源。山涛非常好,官也做得很大,后来他不想做官了,就推荐让嵇康来做,嵇康就马上写了一封信跟他绝交。这封信写得很长,真正的绝交信不用写那么长,其实他通过这封信反复地来表述自己的一个人生理念。可是这封信被当时的统治者看到了,知道嵇康是个不合作主义者。
与此同时,遇到另外一个朋友吕安的事情。吕安的哥哥是衣冠禽兽,悄悄地霸占了弟弟的妻子,当然吕安非常愤怒,那个衣冠禽兽知道自己的事情迟早会败露,反而先发制人、恶人先告状,说吕安不孝。不孝在当时是个最大的罪名,结果一个罪犯变成了原告,嵇康非常愤怒,他最容不得就是朋友当中有这样的坏蛋,就写信给吕安的哥哥,狠狠地骂了一通,也叫绝交信。但这个绝交信和给山涛的绝交信完全不一样了,是真正地把他臭骂了一通。这封信也被司马昭看到了,嵇康也有罪名了,叫做不孝者的同谋。被冷落的钟会就给司马昭递话了,说你的政权已经很稳定了,现在最烦的就是那一种不合作的知识分子,名声越大的人越烦,对这样的人你不能客气。于是嵇康居然被判死刑。
死以前嵇康在囚车上想,曾经有人传授给我一个曲子叫《广陵散》,我一死这个曲子就没了。到了刑场以后他抬起头来一看,还没有到行刑的时间,所以他叫家里人回家把那张琴拿来,在刑台上弹了这个《广陵散》,弹完以后,从容赴死,时年39岁。
四、
说了阮籍和嵇康,我们大体知道“魏晋名士”是怎么回事了,他们的价值观,他们的人生方式,他们是怎么做事的,他们怎么面对朋友,他们怎么面对自己的生活,他们怎么面对自己的学术理想,怎么来面对自己的生命。我们有的时候又觉得,既骄傲又惭愧的地方就在这儿,我们居然有过这样的时代,他们用这么一种违背人类常理的方式来选择朋友,而且最后为朋友而死,这是一种奇特的人生道路。在他们面前,我们许许多多虚假的规范、虚假的人生程序变得非常简陋,甚至于变得非常可笑,他们把庄子的理想全人间化了,照这个过日子了。“他们变成大地上真正的诗”,这是罗宗强教授说的话,我很赞成,他们真是大地的诗篇,用生命来写就的诗篇,让古代的庄子以生命的方式留下了非常美丽的踪影。所有的记载说他们都是一代俊男,每个人都非常漂亮,这是我们中国文化人需要永远追赶的背影。
阮籍、嵇康让我看到了一种非常特殊的知识分子生态,这种生态后代只能仰望,却无法重复,他们特立独行,无视生死界限,最后都凝聚为一种充满诗意的孤傲美和灭寂美。这种生态又带来了一个后续性的生态,那就是清谈。我们要说到“魏晋名士”一种非常重要的文化生态,叫做清谈。
2016年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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