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德镇回家的火车上,我只干了三件事,睡觉,看书,发呆。趁着无聊而又漫长的闲暇车程,终于看完了加缪的异乡人,虽然什么都没看懂,但这并不影响它彻彻底底地震撼我,究其原因大概是书中主人公默尔索的全程走神吧。
小说的开篇是“今天,妈妈走了。又或者是昨天,我也不清楚。收到了养老院的电报:【母殁。明日下葬。节哀顺变。】这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也许是昨天过世的吧。”我真是醉了,他妈逗我吧,你妈死了你居然可能是今天又或许是昨天,这么不清不楚真的好吗,开篇就开始游离在这个场景之外,大概就是这样一个耿直麻木真诚又冷静的boy,在母亲去世后,他非但没有哭,还在守灵的时候抽烟、睡觉、喝了门房送上的牛奶咖啡,不愿意看一眼妈妈的遗容,不清楚母亲的岁数,葬礼结束后就马上离开昏睡了十二个小时,在母亲下葬的第二天,到海边戏水,开始一段新的男女关系,并且去看了喜剧电影。面对人们质疑他在精神上带着一颗犯罪的心埋葬了自己的母亲,默尔索的回答是,他当然爱自己的妈妈,但每个心智健全的人,多多少少都曾盼望自己所爱的人死去。显然检察官认为,在守灵的时候,陌生人可以送上咖啡,但为人儿女,在孕育自己生命的遗体面前,却应该加以拒绝。
默尔索有两位住同一层的邻居,一位是老萨拉曼诺,跟一只养了八年的狗形影不离,却天天冲着他得了皮肤病的老狗训斥“混账,没用的东西。”却在狗狗失踪后一边骂骂咧咧没用的东西一遍偷偷失眠痛哭。另一位邻居是雷蒙。他跟自己的情妇结下梁子,与情妇的阿拉伯人哥哥大打出手,把默尔索称之为自己的好哥们,在一个周末,默尔索跟玛莉和雷蒙一起去海滩玩,默尔索因为夏日阳光太刺眼,没头没脑地朝那个与雷蒙发生冲突的阿拉伯人开了一枪,停顿一会又继续开了四抢。这四抢仿佛敲开了通往厄运的大门,审讯的时候,法官说默尔索在人们的印象中是个沉默寡言、性格内向的人,想知道他有什么看法。默尔索回答:“那是因为我从来都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所以宁可把嘴闭上。”这句话让我想起前阵子读到的一首诗。
他们都说
我是个话很少的孩子
对此我并不否认
实际上
我说与不说
都会跟这个社会
发生冲突
默尔索也是这样吧,无论他说与不说都会跟这个社会发生冲突,因为他似乎并不属于这个社会,而法官对默尔索的兴趣远远超过对案子的关注。默尔索不信仰上帝,被称之为反基督先生,被判处绝的前夕,他一直抗拒的监狱牧师前来看望他,并对他说确信默尔索的上诉会成功,人的审判微不足道,上帝的审判才是至高无上的。可事实上判处他死刑的的确确是前者呀。
身为纠结的天秤座,我真的不知道是该同情该支持还是该否定这桩判决。作为道德圣母嫉恶如仇秉持杀人偿命的我却是第一次觉得杀人竟是这么顺其自然,为什么母亲死了就一定要难过,为什么难过就一定要哭,为什么困了还不能睡。好像在默尔索身上就没有这么多的条条框框,好像一切都变得如此道德低下却又理所当然。一切就这么发生了,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可我又知道这样很危险,如果我们的社会每个人都变成如默尔索一般的局外人,那我们的法律与国家将毫无威信可言,整个秩序将会糟糕的一塌糊涂。这个世界习惯了灌输给人们:行为举止甚至思想应该如何符合社会约定俗成的、种种道德规范下的节度。在既定的社会准则下,人的命运是未知的,是不可控地被裹挟着的,要么异化,要么被审判,于是,想做个真诚地忠于内心的人还是做个随主流的人,是至今为止,很多人都面临的选择。那么,从这个意义上说,每个人都是《异乡人》里的默尔索。他爱自己的母亲却又如此荒诞冷静而有残酷地面对母亲的去世,他不说爱玛莉,互相独立,却愿意跟她生活与她结婚。他似乎强行被雷蒙安上好哥们的名义,却总是义无反顾不问是非好坏对错地去帮助他。他不过是用心地在做他自己罢了,忠于自己的内心,随性而又自由,不被世俗所束缚,不被道德所绑架,不说爱,也不为自己做多余的辩诉,他真的如此罪有应得如此该死吗。
我也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