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毫无波澜的相亲
刘理做梦都没想到,父亲会用一杯酒定下他的终身大事。
父亲告诉他的时候,手足舞蹈,眉毛和嘴巴几乎翘到天上去了,说:“儿子啊,现在的女孩子太金贵,你一定要给我把握住啰!”
哥哥刚结婚一年,既买车又买房,家里还哪有钱给自己当老婆本儿啊?再说自己一没文凭,二没本事,人家女孩子会同意吗?还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早就过去了,酒席上的话岂可当真?
相亲的那一天,刘理磨磨蹭蹭,既不洗头,也不换衣服,脸上的胡子一根也不动,焦虑丛生的样子叫人敬而远之。他把自己弄得像一个野人,只有灵动的眼睛和高挑的鼻子在否认这一切。
父亲不悦,递过去一套蓝色西服,命令道:“把这个给我穿上。”
他转身把门关上,用双手捂着脸,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又马上掐灭。
父亲在外面,使劲地敲门,威胁他:“今天相亲,你不去也得去。人家条件比你好多了,也没怎么挑啊。到了你这里,你还给老子难堪!这次要是不成,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自己看着办!”
刘理又把那根烟点燃,猛吸了两口,长长地吐了口气。烟雾似乎给了他一点安全感,他才换上那套西服。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勉强地笑了一下,内在的女儿红袅袅上升。
他脑子里的千言万语,在这一刻,作鸟兽散了。反正事情到了这一步,再多挣扎也是徒劳,不如走着瞧。
和刘理相亲的女孩叫王嘉欣,刚从会计学院毕业四个月。皎洁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地嫩,平静如水的眼睛里装着猜不透的心思。白色的公主裙外面套着天蓝色的小牛仔服,看上去特别清澈。
刘理的心微微动了一下,向王嘉欣招招手,艰难地蹦出一个嗨字。他走到圆桌旁,拉开凳子,望着她,不说话。
父亲有点尴尬,对嘉欣说:“丫头快坐吧,你以后有什么事,尽管使唤他。他不爱说话,但是人特勤快,尤其是心眼好。”
她缓缓落坐,把裙子往两边拉了拉,笑着说:“伯伯,我看出来了。我今天来相亲,也是爸爸好说歹说才来的。听说,你们之间有30年的友谊,特别想做亲家?”
父亲递过来一个大红包,语重心长地说:“丫头啊,我和你爸爸是以命相交的兄弟。这里面有很多故事,以后慢慢会给你道来。刘理的命就是你爸爸救的,我无以为报,所以就想你来的做我的丫头,我的媳妇。伯伯在这里向你道歉,事先没有征求你的意见。”
嘉欣沉默了一下,把乌黑的刘海往右边拢了拢,对刘理说:“我很开心认识你这个朋友,但是我是个慢热的人,我需要时间……”
刘理感激地看着她,说:“谢谢你,我会用行动来证明的。我虽然不会花言巧语,但我会信守承诺的。”
服务员上了一盏花茶,刘理先用热水将杯子一一烫过,再缓缓地斟满八分,温柔地放到嘉欣面前,微笑着说:“请!”
父亲用琢磨的眼神看着刘理,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要暗示他什么,但最终没有说。
这样冷清的相亲场面,在嘉欣那里没有留下什么,除了两个人交换微信,别的影像如同黑白电视里的雪花。
② 用行动证明出来的爱
“刘理,你和嘉欣两个人的事怎么样了?”父亲在饭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爸,我们俩呀……我们俩呀……”他显得很局促。
“你总是这样扭扭捏捏的,你羞不羞!心里喜欢人家又不敢去追,算什么男子汉!”
“不是……她说她需要时间来慢慢接受我。我就按照她说的办了。”
“都已经半年了,你们俩还不温不火……你们真的不打算快进一点点?”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人家女孩子想找一个托付终身的人,肯定要慎重考虑呀!”
“我追你妈的时候,可没这么复杂。我一看上她,就跟着她回家。在她家呆了10天,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摸清楚了,再回家按照计划,一步步稳步推行。你都这么大人了,要行动啊,嘴上说没用!”
“哎,我天天关注她,她天天想逃离……这样单向的追求有什么意义?”刘理苦恼。
“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只要照着我的去做,准成!”父亲脸上既有神秘感,又有凝重感。
原来,嘉欣的妈妈患上了乳癌,在武汉肿瘤医院做检查,随时准备切除它。嘉欣心里很难过,每日都陪在妈妈身边,偶尔泪流不止。但她从来都没有对刘理说过这件事儿,回复他的信息总是很慢,几个字草草了事。
刘理终于把心中的结儿打开了,特心疼嘉欣。于是对父亲说:“我现在打点行李,马上到武汉去陪她,帮她把妈妈照顾好。”
父亲点点头,对他说:“你多带一点钱,不要怕花钱,照顾好他们母女俩最重要。”
刘理一路忐忑,心里有一肚子话想对嘉欣说,可是话到嘴边,总要淹没五六成。
一见到嘉欣,他又犯错了,直接把1万块钱往她手里塞。
“刘理,你听我说,我们俩之间不存在这些。我只想我妈妈的病早点好……这些钱你先拿回去,万一,我们钱不够,再来找你拿好吗?”嘉欣说。
刘理耿直,说:“那好吧,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一定会去做。我希望阿姨快点好起来!”
白天,刘理推着阿姨到处去做检查,把她照顾得眉开眼笑。人家都说,这是你儿子啊,好孝顺。阿姨直接说是的。
只要阿姨说自己想吃啥,他马上去买。哪怕嘉欣不让,他也变着法的去买回来。然后憨憨地笑,顺便把病房打扫得干干净净。他就是不让自己闲着,眼力所及之处,都是他的活儿。
晚上,刘理就在病房打个地铺,像个保护神一样护着她们母女俩。虽然话不多,但是举手投足间皆是爱。
这样一个星期还好说。没想到,刘理陪了他们半个月还不肯走。嘉欣每次赶他的时候,他就用眼睛温柔的注视她,直到把她融化,直到她妥协。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她总是在嘉欣面前说他好,让她不要那么对他。两个有缘的人一定不要错过,刘理绝对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嘉欣心里的温度开始上升,总是追逐着关于他的一切,爱在心里,但嘴上总是逞强。
又半个月过去了,阿姨的左乳成功的被切除,只要坚持化疗,赚回来的生命一定会重新焕发活力。
“妈妈的这场病呀,真的是好极了!它让我看到了两个好孩子用行动来证明的爱,你们不幸福谁幸福啊!到国庆节,你们就结婚好吗?”嘉欣妈妈说。
嘉欣泪光闪闪,默默地点了点头。
③难以承受的浩劫,该何去何从
婚礼当天,嘉欣穿着洁白的婚纱,带着浅浅的笑,把刘理看呆了。原来,他的白雪公主是这么漂亮,他愿意用一辈子来护她周全。
婚后的日子,平静如水。刘理对嘉欣,时而像哥哥,时而像父亲,时而像情人。平时木木的人,偶尔也会浪漫一把,尤其是对她说情话的时候,兜里总有一两颗巧克力。
嘉欣有时耍小孩子脾气,他从来都不恼,反而觉得有趣。只要他能够做到的事,他从来都是一口应允,满足她的期待就像满足自己的胃。万一做不到的事儿,他就向她反复解释,然后两个人约定好好努力。
嘉欣善解人意,偶尔刁难他,也只是想给两个人的日子加点优酸乳,然后像优乐美一样反复地回味。
然而,好景不长。刘理的哥哥突然因车祸去世了,嫂子肚子里还有6个月大的宝宝。幸福的一家人,在无常变中,痛不欲生。
父亲整日以泪洗面,一下子苍老了10岁,总是反复地说:“老天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要夺走他?你为什么不把我也带走啊!”
刘理的母亲是个以大局为重的人,这个家只要有她在,就不会倒。
她把大媳妇伺候得好好的,又把嘉欣当成女儿一样看待,总是拉着她们俩的手,说:“哥哥走了,你们妯娌两个人,要好好的,要和睦。”
嫂子总是沉默不语,暗自垂泪。有一次竟然跟嘉欣说:“妹妹呀,这个遗腹子,我是该留呢,还是该打掉?”
嘉欣忙说:“姐姐,快打掉这个念头吧!这是一条命啊!哥哥不在了,你更要留住他啊。”
“可是,可是他一生下来就没有爸爸,我还年轻,还有很多路要走啊!”嫂子泪流不止。
“你只要把他生下来,我给你20万!”父亲突然出现,把这句话说得振聋发聩。
“爸!我想的不是钱,我想的是以后!这个孩子以后怎么办啊!”嫂子颤抖。
“如果是个男孩,你就给我们留下,然后你另嫁他人。如果是个女孩,她跟着你肯定比我们好。我们再给你20万,也不阻挡你嫁人!”父亲早就做好了规划。
嘉欣默默地听着,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儿,她同情哥哥嫂子的不幸,但是她又担忧自己和刘理的未来。本来就不富裕的家,经过这样的重创,还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来。
她一句不说地回了房,一直躺到晚上。各种各样的念头把她五花大绑,眼泪把枕头都打湿了,尤其回想着刘理对自己的种种好,“离婚”一冒出来,就把自己吓了一跳。
“嘉欣,今天的事,妈都跟我说了,你打算怎么办?”刘理坐在她身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嘉欣还是不说话,眼泪不断的往外涌。刘理府下身去,用手替他擦。擦着擦着,自己的眼泪也像掉了线的珠子。两个人默默地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
对于父亲的安排,刘理没有半句反驳。哥哥既然走了就让嫂嫂好过一点,虽然钱不能代替人,但是钱可以让他们解决一点问题。
对嘉欣,他心里充满了愧疚,尽管自己能赚钱,但是面对几十万的开支,他不忍心让父亲一个人承担。他得帮衬点儿,又怕嘉欣受委屈。
经过几个不眠之夜,他终于开口了:“嘉欣,无论你怎样选择,我都不会阻拦你。我谢谢你给了我那么多好日子,我会在心里一辈子记着你。”
嘉欣的心在滴血,她想走,走不开,想留,留不住。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服,她平静地说:“你先别着急,我回家住几天再说。”
刘理看着她远走的背影,特别想把她拽回来,然后温柔堵住她的嘴,说:“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家吧!”
但一想到父亲的压力和嫂子的困苦,他没有说出口。
④ 真正的爱,留给最善良的人
不知不觉,嫂子到了临产期。一家人经过两天的忙乱,迎来了一个女孩。她哭得很大声,仿佛早已知晓自己的命运。
嘉欣不想面对的一切,呼啸而来。刘理时时刻刻都能把握住她的心理动态,鞍前马后的伺候她。两个人眼对眼的时候,心里的默契又增加了几分。
“嘉欣,我说过你永远都是自由的。无论任何时候你都有自己的选择权,不要顾及我。”刘理把这句话说了千百遍。
他越这样说,嘉欣的心就越软。看着他越来越消瘦的样子,总是于心不忍。如果自己不在他身边,他会不会绝望?现在日子虽然过得艰难,但是两个人一起努力总比一个人独自忍受要好得多。
“你真TM的缺心眼!有几个女人见到这样的情况不跑?何况他还给了你这样的自由!”嘉欣总是在心里这样骂自己。
父亲整天不回家,几乎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赚钱机器,他要尽快地赚钱,好让大儿媳母女过上自由的日子,也让小儿媳过得安生一些,可是他没有三头六臂呀。
“实在不行,就去借一些吧,咱们慢慢还。我不想失去了儿子,再失去你呀!”刘理的母亲留下两行泪来。
“我知道你们心里都不好过,小儿子两口子太难了。但是我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媳妇她们遭罪呀。所以我就把罪过都放在自己的身上,这样我也好过一些!”
老两口抱头痛哭。嘉欣听到这些话,又默默地退回了房间。
她被两个老人感动了。如果是自己的父母,自己会怎么办?是不是和刘理一样?除了勇敢面对,还有什么办法呢?
她把《孤勇者》听了一遍又一遍。
还好,父母那边没有太大的反应。毕竟30多年的感情,不是说崩就崩的。再说自己和刘理两个人还年轻,大不了晚生育几年。打拼一下,安顿好嫂子之后,一切幸福都可以预见。
她扭亮台灯,下床坐到化妆镜前,摸了摸自己的脸,对着镜子微微笑,然后拿起刘理送给她的迪奥口红涂了涂,发现自己突然变得好美丽。
刘理一推开房门,她就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抱抱。刘理不知所措,忙说:“嘉欣,你这是怎么了?”
“从今天开始,我宣布:我王嘉欣一定要跟刘理好好过一辈子。”她说着,深深吻住他。
这是嘉欣第一次这么主动,这么温柔。他们两个人的脑袋里飘着白白的云,心里沁着清清的水,所有爱的动作都是那么自然。在销魂时刻,都忘了自己。
就是这一次,他们有了自己的baby。
父亲和母亲笑得合不拢嘴,家里的阴霾一下子就散了。
嫂子带走侄女的那一天,只带走了20万,没有要父亲另外允诺的20万。她留了一张字条:我真的好感激你们一家人给了我最美最善的回忆。你们放心,无论多苦多难,我都会把女儿带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