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碉堡来了不速客
说起来好像我们挺苦的,但要是与那些讨饭的乡亲们比起来,我们又算是很幸福的了。就说那年受灾吧,我们老家还算是轻的,不少地方更严重。我们不管怎么说,还是能吃上饭的,不少安徽北部和山东河南等地的老乡,连口饭都吃不上。
我们村后有条小河,小河上边架了座铁桥,铁桥东南角有座碉堡。这个用红砖彻成的,有若干个枪眼的碉堡是当年小鬼子修的,他们沿宁铜铁路(南京至铜陵)两边占领村庄,在每个铁路的桥头都修有碉堡,住着几个鬼子看护桥梁。我们村上原来是开油坊的故而村名叫“王家油坊村”,简称“油坊村”,听长辈们说, 鬼子搞“三光”政策,铁路边不让住人,一把火把我们村庄变为瓦砾(直到我们成年后在村上栽棵树都挺费劲的,挖不下坑去,下边都是石块瓦砾)。直到今天,我也是对小鬼子充满恨意的,个人恩怨无所谓,国家仇、民族恨是不能忘记,也不应该忘记的。
解放以后,村头的碉堡一直保留了下来,记得从受灾那年冬天开始,平时空荡荡的碉堡不知道从哪天起住进了“不速之客”,都是从长江以北的安徽北部地区和山东、河南等地来要饭的老乡。他们白天出去要饭,晚上回来住。他们出来要饭是带着当地大队证明的,只要一问,他们就说:“俺是淮北的,俺是山东的,或者说俺是河南的”,不管哪儿的,要饭都是一个理由:“俺老家遭灾啦,行行好,给口吃的吧”。我母亲特别心善,尽管我们自己的粮食都很紧张,但只要来要饭的,她都会给碗饭,不是吃饭的时间,也会给把米,有时候还给些咸菜什么的,总之,我们吃什么,就会给什么。后来我们发现,他们年年来,只要一到冬天,他们就会出来要饭,碉堡成了他们不花钱的旅馆。让人担心的是,冬天男劳力都去长江边加固江堤去了,家中只剩下妇女和老人孩子,这些外地要饭的住在碉堡里,对村上的安全是个威胁。有人提出不让他们住,把他们赶走,但我母亲不同意,她说,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谁会出来讨饭,都不容易,住就住吧。再说了,碉堡又不是我们生产队的,谁有权不让他们住?各家自己多注意点就是了。还别说,那些要饭的老乡还真没有什么偷鸡摸狗的行为,一直没出过什么事。只不过,那个碉堡大门黑洞洞的,晚上路过时让人害怕,我每次都是小跑着一窜而过。
不过,这个碉堡也给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带来过不少快乐。夏天,晚上热的睡不着觉,那会儿可没听说过什么电扇空调哦。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晚上到碉堡上去睡。碉堡3米高的样子,上面有一个约7—8个平方米左右的圆圆的顶,蚊子少,特别是火车一来,狂风一阵,挺舒服的。我们村子不大,而一般的老人和妇女爬不上去,能上去的也就是几个年轻人和孩子,足够大家睡的(实际上大部分时间是坐着乘凉)。后来,生产队其它村子的年轻人也上碉堡来乘凉,从此就更热闹了,晚上还能听他们讲故事聊大天。每天放学或者是下班回来,我都会拿起水桶,到小河里拎上几桶水,把碉堡顶部冲洗一遍,既是洗去灰尘,也是去除热气,太阳晒一天了,碉堡顶上的水泥表面烫人,不用凉水冲洗,热气很难散发。吃过晚饭,做完家务,洗过澡,带上一个被单上碉堡,大部分时候只是乘凉,半夜时分凉快了就回家睡,也有特别热的时候,就在碉堡上睡一宿,第二天早上才回家。
不过,这已经是历史了,80年代末期,我回去探亲时,发现碉堡已经没有了,母亲说,被人拆了,红砖被附近的人搬回家派用场了。再后来,小河也快没有了,不仅干涸,而且已经被污染。家门口的家田,也变成了工厂车间。再回家,已经找不到乡愁。这也是我非常想把父母亲搬到外边来住的原因之一。
亲们,到今天,就算是把我的儿童和学生时代的故事都写出来了,说是仿佛就在昨天,但毕竟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难免有遗漏错记的,特别是跟我同时代的记性好的亲朋好友们,欢迎指出错漏之处,本人不胜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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