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晨,我同样迟迟没有起床。
不知道昨晚是不是曾经做过什么难过的梦,醒来的时候,自然就带着莫名的伤感。我给朋友发了条信息,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次离开尤其的伤感。”也许是他为了安慰我,强行给我解释了一番。发完之后,我仿佛又明白了些原因。这两天家里自然地就滋长出了离别的气氛,只是我之前还未觉得,今天早晨,我才理解得到。
我的大脑似乎在告诉我:“不必起床。”起床是要打扰这种情绪的,得到这样的指令,我也甘愿沉浸在这种自己给自己营造的气氛中。后来我才渐渐明白,这种伤感,大概很不能算是家中气氛的结果。
多少次我离开家,都觉得外面有诸多的希望可以追寻。从前我总是觉得自己充满冲劲,很有力量,很有自信。多少次我觉得,离开了这里,我就可以有许多的珍贵的记忆可以收获。从前我会问,啊,高耸的大楼,我要同你一般高么?从前我觉得,多少崇高的伟大的光亮就在前面,我要过去,我要死在里面。
如果一两年前,我对自己以及世界的期望有如高山的话,那一天早上,这样的期望,大概只能与我等高。那时候,我是消极的。偶尔我也觉得生活是一个循环,各种事件,总是重复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面对它们,我常常束手无策,我的生命周围布下了一道墙。我不能够打破它们,那一道墙与生俱来,我既然不可能不为我,我又怎么去打破那一道墙呢?当我第二次进入循环的时候,我以为我吸收了第一次的教训,生活大概可以过得好些,只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它总是有办法使得我迷茫、痛苦、难堪。循环本身充满着耀眼的魅力,它符合我基础的渴求,我不能,我做不到抗拒它,当我第三次走进循环的时候,我觉得,我最好害怕它,我最好逃避它,最多偶尔去触碰一下。
我始终相信有些生命的壁垒是与生俱来的,我既然出生在这里,生长在这里,我体验过的一切既然是这样的,那么那些壁垒,我又怎么能跨过呢?我们生命的长度越长,这些壁垒就越繁多,就越坚固。我们以为我们终有一天会毁坏它们,其实恰恰相反,我们常常在建造它们,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壁垒的容许范围内。我们每做一件新鲜事,只是壁垒中的未踏足处。
我们是能看见壁垒的,为了不使自己痛苦,我常常假装看不见,或者将它遗忘。整个社会都在塑造你,你越是成为你自己,你就越难跳出你所处的那一口井,你所看见的天空也就愈加狭小。
这般也许算是凄凉的事实,我在那天的早晨才有所品味,我还朦朦胧胧地觉得,离开了我身下这个温和的地方,我大概又要走进那种让人迷茫、困惑、乱糟糟的生活里面,我寻不得方法去解救,我寻不得方法解救,我又不得不走进朦朦胧胧的通道里面去,我为什么要去?我不能不去,这根本由不得我。
我宁愿品味着这样的伤感,闭上眼睛,再睡上半小时。
二
“我宁愿等下一班车。”我想,在我看见5号公交离去的时候。
我还不确定这是我所需要登上的路线,再等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二月份,杭州的晚风凉凉的,这大概预兆了明天的降温。
我疲惫地依靠在广告牌边上,我在西湖边以及边上的街区步行的时候,常常为这座城市带给我的体验感到欣喜。当我到这里等车的时候,已经入夜了许久了,车来的间隔也延长了起来。身边坐着一对母子,他们和我在等同一辆车,年轻的母亲坐在冰凉的长凳上,孩子在她的腿间常常嬉嬉笑笑地拿着玩具在戏耍,孩子一旦为了刺激昏了头脑跑出去,母亲便即刻将他拉回来。其他的人,对于我而言,都只是憧憧的散乱的人影,虽然我们也许都是同样的疲惫的人。
那时候,路对面的KTV里隐隐约约地传来一首《千千阙歌》,在我未离开粤语地区的时候,我是从来不去想,粤语歌曲竟是可以在其他语言区流行的。虽然,我离开粤语地区一很多次了,但是那个晚上,在阴凉、孤独、寂寞的异地的夜晚,我听到这样一道飘飘渺渺的经典的熟悉的歌声,我还是觉得,心底有一道微光在使我精神活泛起来。更使我未料到的,是旁边的年轻的母亲也轻轻地唱了起来,我静静地听着一切的声音,我听着风刮落树叶的声音,我听着远处汽车驰过的声音,我听着远处远处缥缈的乐曲和近处轻轻的吟唱,在不知不觉间,曲子和着词也从我的口里流了出来,当我从沉浸的无知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也融入了乐声中。
我大概会忘记这一件事吧,但我可能不会忘记这一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