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

凌晨,那只瘦瘦的猫在楼下嚎叫,引来了其它几只在花台旁一起打转,叫声让人发慌,声音忽高忽低,显然那是双螺旋基因再次扭到了它的嗓子眼。它们渴望交配,这双螺旋像一条长长的鞭子,似乎有只无形的手挥舞着这条鞭子,反复抽打着那只猫,因儿才如此般“惨叫”;曾好几次我好像也被这条鞭子打过,只是我皮比较厚,除了有少许鞭痕,其它别无它响。

清晨,跑步路过一片森林,这里虫鸣鸟叫,很是热闹;大概是昨夜刚下过雨,今日格外凉爽。我时常戴着耳机,除了听听音乐和电台,偶尔也听快讯。手机歌单里的歌翻了又翻,没有一曲适合当下的氛围,所以耳机没有用上。在一些百无聊赖或者歇斯底里时我常把耳机拿来续命,但听多了也会重新陷入另一个歇斯底里的怪圈。所以有时候我也会故意侧耳倾听周围发出的种种声响,仔细听会听到很丰富的音源,这种音源来自不同物质碰撞的结果,激发耳朵鼓膜震动,再经过大脑一番泛滥的情感调度和故事叠加,于是这个声音它就产生了意义。

那只神明之手对人的五官功能感受的设计真是令人惊叹,除了能满足地球恶劣的生存环境的功能所需,“漂亮”的五官也更容易得到配偶的青睐,从而能成功与之繁衍生息下一代,从某种程度来讲我们的脸和孔雀的尾巴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今年“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全球,出门满大街的人脸上都敷着浅蓝色的口罩,这样的场景,甚至有的时候在想,人的耳朵似乎是为戴口罩而长成这样子的。但好像也不全是,因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人们戴上了眼镜,或许它也是为眼镜出现而长的,当然,也还有香烟。

父亲患有耳疾,在我印象里很早时候父亲就戴上了助听器,好像比大伯和二伯都要早,似乎他们都遗传了奶奶的耳背,除了三伯以外。 奶奶八十多岁才开始耳背的,直到她92岁才停止接收地球的声音。

奶奶生于1928年,在她出生前十几年辛亥革命刚推翻清朝政府王朝不久,当时爱因斯坦才49岁,那时新中国还没成立,等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当时她已经21岁。奶奶有双老耳朵,我常听她讲很多关于她那个年代的故事,奶奶笑声爽朗,在讲故事之前,总是开笑后讲,我们用的是贵州少数民族语言(东家人,到1996年才认定为“畲”族),从小我便和奶奶用东家话聊天,奶奶也会说些客家话(县市常用语)只是不是很流畅。好些年前老家附近修高速公路,来了好多外省的修路工人,那时奶奶都称呼他们为“老广”,这些“老广”大多来自四川、重庆,他们都会说些带着方言的普通话,由于老家父母开了个小买部,经常有外地来的工人到我家买烟和酒,奶奶常常做在小卖部外面,和村里的人打招呼和聊天,遇到外地的修路工人她也毫无胆怯,经常主动用自己才能听得懂的语言问“老广”们从哪里来,通常双方都鸡同鸭讲,但最后大家都能猜出个大概意思,要说不是中国地大物博,倘若是在欧洲,这个可以称得上是两个国家之间人的交流,反正中学生的我常常作为她们之间的“翻译官”。

每次放假回家,我都喜欢在奶奶面前乱蹦,“看,奶奶,我的手摸到了房屋的天花板!”,奶奶笑不拢嘴,一边认真惊叹的夸我厉害,一边说“明年就比你爸高了”,至今还时常想起奶奶的笑声。小的时候我努力装扮想成为大人们的样子,尽管如何装模作样,总有人称之为“小朋友”,但在奶奶面前我一直认为我是真正的“男子汉”,因为奶奶时常夸我。

上大学之后回家次数逐渐变得很少,每次难得回家我都给奶奶喜欢吃的“发粑”和一些水果,每次回家她都在那里坐着或者在后院操心她的那几颗白菜、豆、和葱。我喜欢从她背后出现,拍拍她的肩膀,叫声:“奶奶!”,然后手上递给她爱吃的东西,她开心的像个得到玩具的“小朋友”。当然,她每次都先把好吃的放一旁,先是拿起我的手紧握,然后拍拍我的手臂,笑哈哈的迎接她这最小的孙子回家。每次她都开心许久,随后就会问我在家呆几天?什么时候回去?对于奶奶来讲我回贵阳去上学,已经是不可挽留的主旋律,她特别珍惜我回家的那几天,我也很珍惜,每次在回贵阳之前,我都给奶奶烧好水,洗好头然后吹干。发现她头发太长了我就给她剪的短一点,这样她睡觉时不容易凌乱,平时也好打理,平时父母亲都会给她剪,但是她都不让他们剪,都会等到我回家让我操刀。

我给奶奶拍了很多张照片,每次拿照片给她看,她都惊异的摸着那些照片里的她,嘴里还念着:“这个是谁?里面的这个老人,好老,皮肤暗淡,有很多皱纹…难看死了…”,她仔细再侦,随之仰天大笑:“这个是我,哈哈哈…”

奶奶是92岁的时候去世的,在去世前的三五年里她其实患有很严重阿尔兹海默症,由于记忆衰退,能识别的人越来越少,但每次我和姐姐回去看她,她都清楚的叫出我姐弟俩的名字,好几次她大儿子来看她,也就是我那70多岁的大伯,她都想不起来这个在她耳边称呼她为母亲的人是谁,因为看起来这个老男人和她差不多一样老,只能傻笑的看着大伯,大伯只能无奈的握紧奶奶的手,我也握紧她的手。

2020年11月21号那天,赶回老家的我,高铁上接到母亲的来电说:“奶奶已经走了”,那种心里预备我建设了很久,但始终还是没有流泪。在地球上终将谁都不被特殊对待,奶奶完成了她的使命,或许会有少许遗憾的是,没能看到我结婚。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终于停止接收耳朵以外的全部信息。

一切归于寂静,只留给活着的人一些回想。

阿地在地球 2021.06.20







杨仕春(1928-2020),小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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