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过世之后,留给我们兄妹五人一人仅有一张写着我们生辰八字的小小纸片,我则多有一枚小木章。它只是一枚普通的小小的条形木章,对我却意义非凡。
我家在城郊一个小山坡南面半山腰,左边有条小河蜿蜒而来,小河两边是宽阔的田坝,在山脚冲击出一个深深回水谭,一湾碧水静静卧在山脚下。
小山坡上住着王姓两户、李、钱和钟姓各一共五户人家。五户人家有个共同点,男主人都是外省人,女主人是多是当地人。每家有五个孩子,三子两女或三女两子。
父母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后,父亲一直想再要一个女儿与别人家一样有五个孩子,一家人“七”乐融融。但是他怕再生下一个儿子,所以我迟迟没有机会到来。
哥哥姐姐们比我大许多岁,三哥被父母当作幺儿宠了多年。偶然间我取代了三哥老幺的位置。
正如俗话说:“皇帝想长子,百姓想幺儿。”我又顺逐了父亲多年盼女之愿,父亲立即给我按字辈取了大名,并且请刻章师傅刻一枚木质条章。
很久很久以前,在银行取款时需要在银行存折取款人栏盖预留银行印鉴章。父亲在我出生后立即准备了一枚为以后取款专用条章,希望我的到来突破我们家零存款局面。我出生后给了父亲对生活无限的期盼。
我出生时大哥已年满二十,二哥也比我大整十岁。两个哥哥和父母一起来到这个叫“窑厂坡”的小山坡上,他们合力在屋后土里挖树洞种下一棵梨树,在树根地下放下庆祝搬家的物件,至今都还没有揭秘埋的是什么。大哥栽种的果树年久树老,一棵一棵被砍掉,又重新种上花椒树。两个哥哥一起栽的那棵树,二哥一直保留到现在。
我出生那年,大哥栽种在房前屋后自留地里的梨树、桃树和苹果树进入丰果期,正好遇果树大年(果树有大小年之分,大年结果多)。我们家桃、梨丰收,加上冬天卖大白菜萝卜的收入,果然实现了存款零的突破,从此刻有我名字的小木章经常随着父亲进出银行。
虽然家里有了一点存款,但是我们有时还是吃不饱饭。每年还没有到分秋粮的时候,我们家的谷仓就没有稻谷了,只剩下一些玉米。
父亲是北方人不喜欢吃玉米饭,我们的邻居多是南方人他们不爱吃面食。父亲就用玉米换别人家的麦子在碾米房打灰面做馒头,包饺子。我记得家里有个大大的磨地发亮的竹制两层蒸笼。
我们家到现在还保持过年吃饺子的传统,过年一定要吃到饺子才算真正过了年。我们家三个嫂子首次在家里过年,吃饺子都一样闹笑话,用大碗装一碗像吃馄炖一样吃。
我大概在八九岁左右用学会擀饺子皮,那时面粉加工工序少,含麦麸量大面团筋道差,皮转着转着就破了,所以擀皮这个技术活只有我学会了。
我十岁那年中央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所有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农村实行包产到户制度,我们家分到了责任地,全家人干活的劲头十足,粮仓有余粮了,生活逐渐好转。我们家分到一头好大的水牛,我年纪小不会干农活,放牛就是我每天的任务,放学回家拉着牛在田间地头吃草。
父亲从他订阅的《参考消息》得知国家把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他着手考察老家白菜萝卜种子价格和销售市场,从北方买种子到南方买,当年物质流通渠道少,我们家的种子生意一年比一年好。
父亲一丝不乱银发就是我们家种子生意标签,很多人买菜种只认白头发老头家的。家里存款慢慢多起来了,我的小木章频频派上了用场。
恢复高考后,父亲用抵消欠账的形式给读高中的姐姐和读初中的三哥请英语老师上英语课。重点是培养我姐,三哥是陪读,还给他们买了一台墨绿色单卡录音机学英语。姐姐考上了师专英语专业。姐姐和三哥同年一起考上学校,父亲非常欣慰。
二哥成家之后,父亲把菜种生意交给二哥二嫂打理,我家银行存款账户变为二哥名字,我的小木章结束了它的使命。
在我读高中时姐姐和三哥已工作,父亲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我身上。我读高中的三年,一生只会做面食的父亲,每天早起生柴灶火给我做早饭吃,晚上留饭等我下自习回来吃,生怕把我饿着。冬天送我到学校门口,然后他才去老年大学练太极拳。
我工作后结婚前住在家里,单位离家有半小时路程,冬天早上上班时天麻黑麻黑的,父亲还是像高中一样送我到单位门口。
儿子出生后父亲经常在练完太极拳后到我自己的家里看看孩子,看着与自己有几分神似小外孙父亲喜笑颜开。
儿子两岁多时在外婆家带了一年,外公每天带着他在小河边的沙滩上玩。父亲为了照顾儿子不再到老年大学教别人,他在沙滩上铲出一块场地,在那里一个人练拳。儿子午睡时父亲坐在旁边帮他撵蚊子,下午我下班时带着儿子在小河边一边玩一边等我回来。儿子与外公感情深厚。
儿子八岁那年父亲去世了,那枚小木章母亲给了我。那不是一枚没有生命的章子,它承载父亲给我四十年浓浓的父爱,我将它珍藏在心里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