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神
夜族信奉黑暗,视光明为禁忌。他们游走在黑暗与阴影中,与一切带有光明的事物绝缘。然而有黑暗就有光明,这两者从来都不是泾渭分明的。
夜族的生存之地,每隔百年就会有一次变异,那时地脉上涌,石头发出禁忌之光,黑暗将被吞噬。所以,夜族人每隔百年便会进行一次迁徙。
这是一只规模庞大的夜族人,他们正在穿越禁忌之地,想要达到另一边的彼岸,寻找新的生存之地。此时,他们驻扎在一处地底洞穴中,安营扎寨,分发着从生存之地带出的食物。
禁忌之地,一切事物都带有光明的诅咒,任何夜族人如果不做防护便与之接触,便会被感染诅咒之力。
他们的首领和祭司此刻正汇集在一起,商议事情。
“我们迷失了方向,已经多走了三月行程,食物的储备不足了。”夜族首领皱着眉,小口吃着一个干瘪的黑果。
“禁忌之地充斥着诅咒之力,影响了我的判断,让我已经难以甄别方向,可惜我没有引路人血脉。”夜族祭司同样面色难看,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仍然难以感应彼岸的方向。
发生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偶然,禁忌之地的诅咒之力及不稳定,随时有可能爆发。自引路人血脉消逝以来,不知道多少夜族人在这里迷失,他们的灵魂被放逐在此,永世沉沦。
“夜神会帮我们的。”夜族首领虔诚的向夜族的守护神祈祷,以期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领族人走出困境。
“夜神……”中年夜族祭司沉吟不语。
二、七夜
“爷爷,人真的存在灵魂吗?”一个身体瘦弱的夜族幼童抬起头,纯真的眼眸中闪烁着探索之光。
“小七夜,这个问题爷爷也回答不了,等将来你自己去发现吧。”一个满头银发的,面容苍老的老人和蔼的回应,一边用枯瘦如柴的手轻抚七夜的头。
七夜是一个普通的夜族小孩儿,身体瘦弱;他同时又极为特殊,因为他的身体里存在着诅咒之力。
七夜是在禁忌之地诞生的,一出生便沾染上诅咒之力,所幸被压制住了。即使这样,夜族人也不能接受,认为他的存在极大的威胁到夜族人的生存。他们在背后称呼七夜为“禁忌之子”。
要不是族中祭司,这个为了部族付出一生精力,带领族人一次次战胜困难,求得生存的老人一力担保,七夜或许已经被遗弃,哪怕他身怀引路人血脉。
“七夜,能不能答应爷爷一件事情。”夜族祭司罕见的对七夜严肃起来,语气有些沉重。
“什么事情呢?”七夜没有多想,他被祭司保护得很好,没有被流言影响,童真善良。
“如果有一天,爷爷不在了,你要代替爷爷守护部族。这是我们引路人一脉的宿命和职责。”祭司看到七夜眼中闪烁着迷惑,宿命,对于他来说还难以理解。可惜,他却没有太多时间来教导七夜成长了。
他不敢想象,一旦自己离开,七夜将会面临怎样的暴风骤雨。但是,自己还能撑几个年头。他一时间悲从心来,看着单纯未经世事的七夜。他的未来,在哪里?
“爷爷。你怎么哭了?”
“我在想你父亲啊……”
“我父亲,那是谁?”
“哈哈哈!他是谁?他是谁……”
这个经历了一生沧桑的老人,突然笑了。
然后他哭了,嚎啕大哭,哭得像个孩子。
“七歌,我的儿啊……呜呜呜……”
三、往事
这是一个古老的夜族部落,他们正在横渡禁忌之地。这只队伍的领袖,是一个拥有引路人血脉的老人,他同时是这个部族的祭司。
他此刻心情烦躁,十分焦急,却不得不静下心来感悟彼岸的方向。去年他刚好六十岁,恰好他的儿媳怀上了孩子,算得上双喜临门。这让他意气风发,老怀大慰。
不幸的是,他得到了祖地的警示,这里即将发生异变,地脉上涌,石头发出禁忌之光,黑暗将要被吞噬。
他不得不带领族人踏上征途,到彼岸寻找新的生存之地。
尽管他拥有引路人血脉,也不敢说三个月带领族人穿越禁忌之地,到达彼岸。
如今,他未出世的孙子已经九个月,随时有可能降临。但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这里是禁忌之地。
“快跑!有烛龙。它在吃人!”
突然,传来惊悚的嚎叫,外面如同滚油锅里泼进一瓢水,瞬间暴动。
祭司一把拉开帐篷的帘子,冲了出去……
四、成长
夜族少年七夜今天已经十五岁了,他还和以前一样瘦弱,但眼神坚毅,已然变得坚强。
六年前,族人以爷爷年迈为由,将这个为部族牺牲一切的老迈祭司赶出了部落。当引路人完成了他的使命,夜族人便不再将他信奉为神。
爷爷年迈,六年来,七夜已经学会了照顾自己。他此刻背着行囊,赶往黑石山,那里长满了黑果树,他要采摘一些作为自己和爷爷的口粮。
黑果极耐存储,是部族迁移的时候必备的食物。但它果肉坚硬干涩,被夜族人嫌弃,此刻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便没有人再在意它。
“看,是那个野种!”
“他又出来觅食了。”
“小心,别靠近他,会感染上诅咒之力的。”
“他爷爷就是被他感染了耀斑病,已经要死了。”
一群无所事事的夜族少年将七夜远远的围起来,他们眼中充满对七夜的厌恶,以及不为人知的恐惧。
七夜听到他们肆意谈论自己的爷爷,紧紧的握了握拳头,又松开,深深呼了口气,快步离开。
“野小子!管好你的爪子,不要让我看见它们待在不该待的地方,否则,哼哼。”
一路上,所有在田地里劳作的族人都警惕的望着七夜,仿佛他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强盗,随时会来抢夺自己的庄稼。他们不过是害怕七夜的诅咒感染到他们的作物。
七夜低着头,无视这些愤恨的目光,快步离开。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他明白,在这里,没有人在意自己的声音。
晚些时候,七夜跪坐在老人床前。看着这个默默的为自己遮风挡雨的老人,此时已经眼眶深陷,眼神浑浊,毛发稀疏,满面憔悴。
“呃……”
“爷爷,我在这里。”
七夜双手捧着老人的右手,拇指轻轻的摩擦。
“七夜,你能答应爷爷一件事情吗?”
“嗯,您说。”
“如果有一天爷爷走了,你就是部族新的引路人,你要代替爷爷守护部族,这是我们引路人的使命。”
“爷爷,我答应您。”
“你父母的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还有你的过去……当时我正在带领族人穿越禁忌之地,你的母亲怀了你……”
五、真相
老祭司拉开门帘,冲了出去,族人已经乱成一锅粥,疯狂的在营地里乱穿,一条巨大的烛龙在远处肆虐,翻滚,带起大片烟尘,许多夜族人被巨龙碾碎,抓裂。
他来不及考虑,一群人冲上来,簇拥着他离开。
“快!保护祭司!”
“跟着祭司!”
幸存者们知道,失去了祭司等于失去了方向。在禁忌之地,失去了方向等于失去了希望。
“你们看见我的儿子了吗?有谁看见了我的儿子?”
在夜族人新的营地,一个老人癫狂的询问着身边的每一个人,被他问到的每一个人都低下头,不敢面对他炙热的眼神。
老祭司的儿子丢了,但他却不能回去寻找,作为部族的引路人,他背负着艰难的使命。
没想到,三天后,他的儿子竟然带着孙子追了上来。孩子的母亲已经长眠在这块禁忌之地,更不幸的是,这个孩子被诅咒之力缠绕,性命堪忧。
“听说,由至亲之人祭献,可以解除诅咒之力……”
六、离去
这个孩子就是七夜,他活了下来。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小七夜……”
老人老泪纵横,想起自己的儿子,更是悲伤万分。
“爷爷,您放心,我已经长大了。”七夜眼神安静,气质祥和。
他轻轻微笑着,安慰老人:“你看,你的小七夜已经长大啦!”
“我的儿子呢?你看见我的儿子了吗?”
老人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拉着七夜的手,瞪大了眼睛,问。
“我看见了,他很好。”七夜尽力隐藏着眼中的泪水。
“你骗我!他在哭,他在埋怨我……七歌,是为父的错……都是为父的错……”
老人眼中已经失去了神采,他静默着,眼神直愣愣的看着天。他好像死去了,他真的死去了。
“呜呜呜……”七夜终于哭了出来,他不用再隐藏自己,不用再每天装作很开心,再也不用害怕这个老人担心自己。
但他好想回去,好想回到那个老人还活着的时候,好想听一听他的唠叨,好想……可是已经回不去了啊。
“爷爷……爷爷……”
从今天起,他就真正成了一个没有家的野人了。
七夜离开了,在爷爷离去的第二天,他亲手将爷爷埋藏在屋后的长眠树下。他断绝了个这个部族最后的羁绊。
七、救赎
禁忌之地,一天分为两半,一半为“日”,一半为“夜”。夜族只有在禁忌之地的“夜”间才能出来活动,“日”间只能隐藏在幽深的地底洞穴。
七夜凭着引路人的天赋,找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在禁忌之地一个幽深的洞穴。这里分明寒冷,他却觉得温暖。
他在一块墙壁上,发现了一些符号,他伸出手,轻轻擦了擦。
“写给我们的儿子,七夜……”
他的手突然颤抖,身体经不住的起伏,他用另一只手捂住口鼻,任由眼泪流淌。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多想看着你长大,”
“教你说出第一句话,”
“听你叫我们爸爸,妈妈,”
“可惜我们已经等不到了,”
“如果你看到的话,请原谅我们,”
“你不知道我们有多么舍不得你……”
我知道,我知道啊……
他仿佛看到一对年轻的夫妇狼狈的逃到这里,诞下他们的孩子。
男人抱着孩子痛哭,女人带着欣慰长眠。
男人悲痛的带着孩子离开,而后孤身回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毅然抱着女人走出山洞,消逝在远方……
七夜在心底不住地哀嚎着,不要走,回来!可是谁又能听得见呢?
良久,他恢复平静,眼神坚定,下定了某种决心。
这一天,七夜端坐在他出生的山洞口。听周围的风吹动,草木摇曳,低语愔愔。
七夜双手合十,脸上带着朝圣般的虔诚光芒。太阳从远方升起,刺目而圣洁的光芒穿透而来。
七夜在炽烈的日光中,缓缓消融,如同初春的冰雪。他张开双臂,拥着阳光,身上的疼痛都消失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他嘴角蓄着笑,张开嘴似乎说着什么。
朦胧中,他仿佛看到父母携手在远方向自己招手。
八、轮回
这只夜族部落的中年祭司正在和首领一起向夜神祈祷。突然,祭司像是感应到什么,他跪在地上,不停的对着虚空叩拜,口中喃喃:“夜神……夜神……”
所有人都被惊动了,整个部族激动起来,夜神显灵了!终于,笼罩在天空的阴云被拨开了,他们看见了生的希望。
“我们得救了!”
夜族祭司“听到”夜神在自己心里说:“我守护着禁忌之地所有夜族子民,为你们指明方向。你能看见我,那么从此之后,你就是夜族新的引路人。”
终于,祭司带领着夜族子民到达另一边的彼岸,找寻到新的生存之地。
有人问他,夜神到底长什么样子。他总是笑着回答说:“他像一个瘦弱的孩子。”
随后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