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基层长篇纪实小说] （ 续篇62）
水竹凹
作者：蒋春木
62、生不如死
水竹离婚的事，谁也没告诉，连女儿也瞒着。
离婚之后，王美琴离开了江东这个伤心之地，到女儿那儿带外孙女去了。
不久，水竹的父亲水滨又病故了。
这个一生都没离开过江东市的老篾匠，在他走前并不知道二儿子的惨状，也不知道儿子离婚的事。
否则，他永远也闭不上眼睛。
水竹兄妹五人伤心欲绝的把老父亲安葬在母亲身边。这是母亲过世时，他们预留的夫妻合椁墓。
两个姐姐，在老人的墓前哭的死去活来。她们一声声的呼喊着“爸呀，妈呀，你们要保佑水娃啊……”。
水竹已经几年没见面的女儿、女婿也回来了。女儿曼曼也痛哭不止，她是水竹父母生前最疼爱的孙女。
曼曼听到两个姥姥的呼叫声，更是痛心不已，她知道父亲现在的状况。但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在水竹出事后，女儿曼曼前后转给水竹几十万元救急，但她现在真是爱莫能做了，毕竟自己有了家庭，有了孩子。
水竹的十几个亲男子侄也来了。他们一边哭叫着爷爷、奶奶，一边时不时的斜视着水竹。
水竹虽然如芒针刺，但也无心顾及了。他的心再一次的空落落的，如行尸走肉一般。
安葬好父亲之后，王美琴带着女儿、女婿一起走了，她没有和水竹说一句话。
女儿临走前，眼泪汪汪的嘱咐水竹“爸，你自己一定要多保重”。
那天晚上，水竹开着车子，一个人又返回到北山陵园。他跪坐在父母的墓前，如哭似泣的絮叨起来。
“娘啊，你知道儿心里多苦吗？这几年，儿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儿心里不安、恐慌、焦虑……”。
“娘啊，儿实在是没勇气活下去了，现在这个样子，活下去没有一点意义了……”。
“娘啊，儿现在真的是生不如死，我现在家没了，什么也没有了，心里空落落的……”。
“娘啊，儿害了一大家子啊。你在的时候，总是担心大哥几个孩子，要我照顾好他们，可是现在……”。
“娘啊，儿没有带好家族，反倒是害了他们，我现在成了家族的罪人，成了亲男子侄的怪物啊……”。
“娘啊，儿想跟你们去了，好好陪着你们。今生没有好好孝敬你们，过去后，再也不离开你们了……”。
“娘啊，儿现在什么也不想了，什么金钱名位，我什么也不要了，儿就想陪着你们……”。
……。
水竹坐了很久、很久。他的心已彻底死了。
人说，哀莫大于心死。他想到自己负债累累，欠了那么多的钱，害了那么多的亲朋好友。
他愧疚、悔恨，但又有何用呢！
现在，父母亲走了，妻子离开了，家里的亲男子侄，看到自己像是看到怪物一样。
他自责、痛苦，但又能怎样呢！
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事已至此，他不怨天不怨地，他也不怨那个猪狗不如的“孙猴子”。
他只怨自己。怨自己太自私、太贪恋、太愚蠢。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亦善。或许是“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此时的水竹，显得异常的冷静。
他缓缓的站了起来，拿出手机，轻放在父母的墓前。他早就把遗书拟好存放在自己的微信上。
他交待女儿、女婿有几笔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亲戚朋友借给他求急、救命的钱一定要还掉。
他缓缓的合起双手，默默的念叨着“所有被我害的亲人们、朋友们，请求你们原谅我了，我水竹以死给你们赎罪了……”。
他淡定的从衣袋里，掏出一瓶满满的安定片。这是他自从意识到危机不可避免时，悄悄攒起来的。
他知道自己迟早会有这一天。他不想苟延下去，他无法面对世人的嘲讽，他不敢想像以后的日子。
人活到这个份上，或许唯有死才是最好的解脱。
他慢慢站了起来，拧开了瓶盖……在他张开嘴，正准备吞下去的时候，一只手夺去了他的瓶子。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老人轻声的说道“兄弟啊，你这又是何苦呢？我看你在这坐了好几个小时了……”。
老人拉着水竹，缓缓坐在了水竹父母的墓前，继续说道“看来，你是遇到难事了。兄弟啊，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啊，人生在世，谁不会遇上个灾呀、难呀……”。
老人抽出两支烟，递给水竹一支，又帮水竹点上，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又说道“你就这样，在你父母墓前想一死了之，你让你父母的在天之灵，何以瞑目啊……”。
老人陪着水竹聊了很长时间，直到他感觉水竹渐渐的平静了下来，才轻轻拉着水竹离开了陵园。
老人望着水竹的车离开了，他无语的，深深的叹了几口气。
之后，水竹来过北山陵园几次，曾带过两瓶酒、一条烟硬是塞给了老人。
老人姓韩，是北山陵园的守墓人。
水竹并不是要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而是要感谢这位老人，那天夜里陪他说了那么多的话。
他冥冥之中，总感觉那位老人是他父母亲派来的。
他甚至感觉到那位老人，与天堂中的父母有着某种神秘而又必然的联系。
自此，水竹只要来陵园祭拜父母，他都会在韩老那儿坐上一会，聊上几句。
或许，水竹感觉他是父母的守护人，或许水竹以为他就是天堂与人间的信使，终有一天会带来父母的音讯。
所以，每次看到韩老，水竹总会有一丝丝莫名其妙的亲情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