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透,窗棂外就飘进了青溪的水汽,混着老槐树的清香。凌云揉了揉眼睛,第一反应就是摸向枕边的桃木剑 —— 剑穗还安安稳稳地垂着,只是昨夜残留的那点凉意,好像还沾在剑柄上,提醒他昨晚的黑影不是梦。
他匆匆洗漱完,抓了个客栈老板热好的白面馒头就往外走。老板蹲在门口扫落叶,竹扫帚划过青石板路 “沙沙” 响,见他背着剑,头也没抬地补了句:“西边那破庙,今早别去凑。”
“为啥?” 凌云咬着馒头,含糊地问。
老板的扫帚顿了顿,木柄在地上磕出个浅印:“老辈传的规矩,荒庙沾着晦气。” 说完就推着扫帚往厨房挪,背影透着股 “多说无益” 的沉。
凌云嚼着馒头往镇西走,晨光把雾气染成了淡金色,田埂上的老农已经开始锄地,露珠顺着禾苗滚下来,砸在泥土里没了踪影。可越往西边走,镇民的身影就越少,到破庙附近时,连狗吠声都听不见了。
破庙的红墙在晨光里更显斑驳,墙头上的藤蔓沾着露珠,垂下来的枝条像枯瘦的手。凌云推开门,霉味混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院子里的杂草快没过膝盖,风一吹就 “哗啦” 响,倒让这荒庙多了几分阴森。他掏出观气罗盘,铜指针轻轻晃了晃,泛出极淡的红光 —— 邪气确实在这儿,只是白天像藏进了地缝,只剩点微弱的痕迹。
供桌蒙着厚厚的灰,凌云伸手抹了一把,指尖立刻沾了层黑灰。他正想往供桌下看,院门外突然传来 “吱呀” 一声,像是有人推开了朽坏的木门。
“你是谁?在这儿瞎翻啥?”
凌云猛地回头,看见个穿灰布衫的老汉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竹编菜篮,篮沿还沾着泥点。老汉头发花白,背有点驼,眯着眼睛打量他时,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菜篮提手,指节都泛了白。这张脸看着眼熟,昨天在镇中心逛时,好像见过他蹲在路边卖青菜。
“老伯您好,在下凌云,自清虚观来。” 凌云收了罗盘,拱手作揖,尽量让语气温和,“听闻镇上夜里不太平,想来这庙看看,能不能找着缘由。您住附近?可知这庙以前是谁的?”
老汉的脸色 “唰” 地沉了,往后退了一步,脚腕蹭到了门边的杂草。他抬起手,不是摆拒,而是先摸了摸门框 —— 那门框上有道半指长的旧划痕,颜色比周围的木头深,像是早年被什么东西划出来的。老汉的指尖在划痕上反复摩挲着,动作又轻又快,像在摸什么烫人的东西。
“我不知道!” 他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发颤,“这庙荒了二十年,早没人管了。你快走吧,别在这儿瞎逛!”
“老伯,” 凌云往前追了两步,“我昨晚见过黑影,那邪物已经缠上人了。要是不找出根源,夜里还会有人遭殃的!您要是知道些啥,哪怕说一句,也是救镇上的人啊。”
老汉的肩膀抖了抖,菜篮里的青菜晃掉了两颗,滚到了凌云脚边。他弯腰去捡,头埋得低低的,额前的白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直起身,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小伙子,不是我不跟你说…… 当年的事,我只敢看,不敢问。”
“看?” 凌云抓住了这两个字,“您亲眼见过当年的事?”
老汉的脸瞬间白了,往后退了一大步,后背撞在了门框上,那道旧划痕正好抵着他的肩胛骨。他慌忙摆着手,语气里多了几分慌乱:“没、没亲眼见!都是听老辈说的!我年纪大了,记不清了!” 说完就拎着菜篮往巷口跑,脚步快得像在逃,灰布衫的衣角扫过杂草,带起一串露珠。
凌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皱起了眉 —— 这老汉不像只是怕邪物,倒像是怕 “当年的事” 被翻出来。尤其是那句 “只敢看,不敢问”,说得太刻意,反而像在掩饰什么。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青菜,菜叶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显然是刚从地里摘的,可这附近连块菜园都没有,老汉大清早来这儿,难道只是碰巧?
他正琢磨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折扇 “哗啦” 声。
“道长好雅兴,竟在这荒庙前赏景?”
凌云回头,看见个穿锦缎长衫的男人摇着折扇走来,约莫四十多岁,面色红润,腰间挂着块玉佩,一看就是镇里的富户。男人走到他面前,拱手笑道:“在下李富贵,是这青溪镇的住户。听闻道长昨日刚到,一路辛苦,鄙人略备薄礼,想请道长移步家中坐坐,也好尽尽地主之谊。”
两个仆从立刻上前,递过来一个红布包,沉甸甸的,隔着布都能摸到银子的形状。凌云心里一紧 —— 他刚在破庙碰了赵伯的软钉子,就有人主动示好,未免太巧了。
“李公子客气了。” 凌云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红布包,“在下是为探查镇上异常而来,并非为财物。礼物就不必了,多谢好意。”
李富贵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折扇在掌心敲了敲:“道长这是见外了。咱青溪镇虽小,却也好客。再说,镇上哪有什么异常?不过是些外人瞎传的谣言,道长何必当真?要是住得不习惯,鄙人还能给道长换个宽敞住处,保准舒舒服服的。”
他话里的 “劝退” 之意再明显不过。凌云摸了摸怀里的观气罗盘,指尖能感觉到铜壳子下的指针轻轻晃了晃 —— 淡红色的光透过布料映出来,比在破庙里时还清晰些。
“李公子,” 凌云的语气沉了些,“在下想问,镇西这破庙,二十年前是不是出过事?还有…… 您父亲李万山,当年是不是和这庙有关?”
提到 “李万山” 和 “二十年前”,李富贵脸上的笑瞬间没了,折扇 “啪” 地合上。他盯着凌云,眼神里的热络全变成了冷意:“道长查得倒挺细。只是有些事,不是外人该管的。” 他顿了顿,又换上副假笑,“鄙人再劝道长一句,收了银子早些离开,对谁都好。要是非要揪着陈年旧事不放,说不定…… 会惹上不该惹的麻烦。”
说完,李富贵就带着仆从转身走了,锦缎长衫的衣角扫过青石板路,留下一阵刺鼻的脂粉香。凌云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两颗从地上捡的青菜 —— 菜叶上的露珠已经干了,留下圈淡淡的印子。
他想起赵伯摩挲门框旧划痕的动作,想起那句 “只敢看,不敢问”,又想起李富贵提到 “二十年前” 时的冷脸,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这破庙,这二十年前的事,恐怕比他想的还复杂。赵伯怕的,或许不只是邪物,还有藏在 “当年事” 里的自己。
凌云把青菜放回路边,转身往镇东走 —— 他想再找找赵伯,哪怕多问出一句,说不定就能摸到点线索。晨光已经升得很高,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青石板路上,像条没说完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