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空何武的继母远在蜀郡,何武派府吏迎前往取继。正赶上汉成帝驾崩,府吏担心半道上遭遇盗匪打劫,就没按计划行事。汉哀帝身边有人讥讽何武侍奉继母不笃厚,汉哀帝也正想更换大臣;十月汉哀帝颁策书将何武免职,让他以列侯的身份回到封国。十月九日任命大司空为大司空。
[点评]
“一朝天子一朝臣”,汉哀帝登基之后,一方面清洗削弱王氏家族势力,一方面封官晋爵“以旧换新”,然而他任命的大司空大司空却持有异议。
师丹鉴于汉哀帝对汉成帝的政策多有更改,就上书规劝:
“古时候新君在居丧期间沉默不语,将政事委托给大臣;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大行皇上的灵柩尚在灵堂,陛下就给我们这些臣僚以及部分亲属封官晋爵;一时间全都显赫、尊宠起来。皇上的舅舅被封为阳安侯;皇后还没有正式封立,她的父亲就预先被封为孔乡侯。陛下还罢黜了侍中王邑、射声校尉王邯等人。诏书一道接着一道,人事安排一变再变,一切都显得那么突然,连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都没有。我先是没能向陛下陈说大义,接着面对封官晋爵又不能坚决辞让;我随波逐流的作法加大了陛下的过错。近来全国多地发生地震,导致洪水泛滥,人民死伤无数;日月为之不明,五星为之失行。这都是上天对人世间举措失当、号令不明、法度失理、阴阳混乱的反应。
“按照人之常情,人如果没有儿子,哪怕是六七十岁了,仍然要娶妻纳妾,尽力求取。孝成皇帝对天命以及陛下的美德有深刻了解,他还在壮年时就克己奉公,立陛下为皇太子。虽然先帝突然弃天下而去,但由陛下继承大统,四海安宁、百姓不惧。这是先帝的圣德,也是上天的意愿。我听说‘天威不违颜咫尺’。举头三尺有神明。希望陛下好好想想先帝为什么要让陛下来做继承人,克制本身的欲望,躬行圣人教诲;为天下人做克己复礼的好榜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的亲属、信臣还担心缺少荣华富贵吗?不应该像这样仓促行事。这不是长久之计!” 师丹上书数十次,多为恳切、忠直之言。
[华杉先生评论]
新君即位,三年不言,不发表意见,一切听宰相的。这背后有两个理念:
一是孝道,为亡父守孝三年,平民百姓,是什么也不干,在父亲坟墓旁搭一个草庐,守孝三年。天子有国家的责任,必须在朝坐镇,但是也不处理政事。孔子说孝道:“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父之道,可谓孝矣。”父亲在世的时候,观察他的志向;父亲没了,观察他的行为,如果三年内,都不改变父亲的做法,父亲信任的人,他继续信任;父亲照顾的人,他继续照顾;父亲制定的政策,他继续执行,这就是孝了。
第二个理念,是新君即位,一动不如一静,自己不动,观察臣子们怎么动。新君不是新官,新官上任三把火,要马上证明自己的能力。新君不需要,因为他什么也不做,还是君,做错了,就会有损自己的威信,甚至改变权力的平衡。
殷商时,高宗武丁继位,朝中都是父亲的大臣,他真的做到三年一言不发,让他们自己干,躲在后面观察,既评估每一个贵族大臣的立场和能力,观察他们之间的派别关系以及各种政治活动,同时,又避免自己的任何想法和意图,被他们发觉或误解。三年期满了,满朝文武都求他说话。武丁还是不说,手写了一段答复:我不是不想说话啊!但是,我是君主,我的一言一行,都是天下的楷模,我怕我德不配位啊,我说话,说错了怎么办呢?我说错了,大家也照着做,那不就危害天下吗?所以我不是不想说话,我是真的不敢说啊!这时候,群臣纷纷表态,无论您说什么,我们都照做!武丁这才开口了,从此,一切按他的意志办,成为一代圣君。
不过,武丁是一个特例,是他的手腕。新君登基,没有三年不办事的。他做储君时,已经打了半辈子腹稿,要行使自己的意志。而一朝天子一朝臣,都在等着重新洗牌。
傅太后的堂侄傅迁侍奉在汉哀帝的身边,奸诈邪恶;汉哀帝将他免职,遣归故里。傅太后知道后大发雷霆;汉哀帝迫不得已又将他留下。丞相孔光与大司空师丹上奏:“前后诏书内容相抵触,使天下人迷惑不解;这样做无法取信于民。我等请求皇上将傅迁遣归故里,以便清除奸臣。”汉哀帝到底没能把傅迁赶走,反而又恢复了他侍中的职务。汉哀帝就是这样经常受傅太后胁迫。
王夫之评论说:
成、哀之世,汉朝哪里还有什么君臣!妇人而已。哀帝之初,傅氏与王氏争而傅氏胜,哀帝之亡,王氏与傅氏争而王氏胜。胜者乘权,而不胜者愤,二氏之荣枯,举朝野而相激以相讼,悲夫!
说傅迁是倾邪之人,就公推傅喜之贤。这和指斥王根、王立的骄横,而推举王莽,有什么区别呢?王莽被废,吏民在宫门前叩头讼冤,贤良对策而相互激励,都被那王莽虚伪的谦让所迷惑引诱,人心思归,贤者也不免上当。如此看来,那傅喜到底是真贤还是假贤,又有谁知道呢?四海之大,竟没有可以托孤寄命之人,唯区区王、傅两个老妪的爱憎是争。呜呼!率天下而奔走于闺房之嚬笑,国家的格局,就在那两位老妪的闺房之中了。
[点评]
从汉元帝时期起,外戚集团开始崛起,汉成帝时期,王氏集团开始权倾朝野,成为一股令人胆寒的势力。直到汉哀帝时期,王氏势力才开始没落,而取而代之的,则是傅氏、丁氏、董氏。继位之初,刘欣厉行节俭,一副明君之相,然而他一方面受傅太后掣肘,一方面又忠奸不分,结果做出了许多荒唐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