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未归人

许多年前的某一个除夕夜,没有想象中的大街小巷挂起红灯笼,街市灯如昼,也没有想象中的欢声笑语,家人闲坐。小河村的家家户户里,没有一点动静。所有人都躲在后山的地洞里,安安静静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这样度过除夕夜了,但还有除夕可过,总是好的。

远处山路上汽车的灯光隐隐透了过来,几句听不懂的日本话还夹杂着蹩脚的中文,也隐隐飘了过来。

何桂生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看了看笼罩在一团黑暗中的战友们。战友们都打起精神,盯着那些越来越近的日本兵。

今天早上他们团里收到线报,说有一小队日本兵会在除夕夜里来小河村围剿,就派了他们连的弟兄们过来保护小河村的百姓,并且歼灭这队日本兵。

他们赶到小河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小河村的百姓已经来不及转移了,只能让村民们先躲在后山的地洞里。那里比较隐蔽,不是本村的人很难找到入口。

又是除夕了,何桂生心里想着。也不知道他家里面的人怎么样了,他上次跟家人过除夕,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娘还给他包了一顿肉饺子。可真香啊,那饺子的味道他一直忘不了。

再后来,他就出来打仗了,跟着军队走,哪里需要他们就去哪里。大大小小打了不少仗,故乡在哪里已经不重要了,故乡一直在心里,迟早有一天要回去的。现在呢,在哪里就守住哪里的河山,在哪里就保护哪里的老百姓。

战争开始了,何桂生和他的战友们都冲了上去,没有一个人退缩的,这破烂棉袄犹如金甲铁胄,大家都奋不顾身,奋勇杀敌。

突然,一颗子弹打中了何桂生,他缓缓地倒了下去,后面又有新的战友冲了上来。

何桂生倒下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很多陌生的东西。他来到了一个他好像完全陌生的地方,行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衣,看起来就很保暖。这里的楼都有几十米高,他从来都没见过这么高的楼。大街小巷都亮堂堂的,路可平整可宽敞了,路上跑着的全是小汽车,气派极了。家家户户都在包饺子,围坐在一起,都在看一个大大的,像画框一样的东西,那画框里面还有小人呢。嗬,别说,这饺子可真香啊,比那一年在家里吃的肉饺子还香呢。

他看到好多好多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他感觉这个地方是如此的陌生,可是又不陌生,这就是他们梦想里的将来的祖国啊!

何桂生从未觉得如此满足,他缓缓地闭上了眼。

天亮了,这场战争也胜利了,村民们陆陆续续从地洞里出来,帮着战士们收殓烈士的遗体。

又是新的一年了,战火燃烧过的地方,小草长出了嫩嫩的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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