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班堡起,我们离开缅茵河,逆流而上折入全长171公里的欧洲大运河(Europa Canal),向多瑙河进发,首站是雷根斯堡(Regensburg)和帕绍(Passau)。欧运虽然是人工开凿建造,看上去和天然的河流没什么不同,河边的原野上点缀着城镇、农庄、树林,片片红色的罂粟花装点着绿野,堤上不时出现几个零星的骑车赶路或锻炼的,或遛狗晒太阳的,偶尔河边会有人悠闲地读着书。河里船只也不多,难得也会有度假的小游艇和休闲运动的小赛船。唯一感到不同的是,运河的有部分河床比地面高许多,必须借助桥梁来跨越那些低地,看到河水载着我们这大船在桥上“飘过”真有点奇特的感觉。
今天是旅程的第九天,昨天傍晚我们越过了欧洲大运河(Europa Canal)的分水岭,至此完成此次旅程的逆水行舟部分,进入蓝色的多瑙河,我们首先将经过河畔的德国城市雷根斯堡(Regensburg)和帕绍(Passau),然后向奥地利驶去。我憧憬着还有三天行程的音乐圣地维也纳,想着大家熟悉的电影《音乐之声》中《雪绒花》(Edelweiss,也译为“宝雪花”)这首歌,它轻轻地在我的耳边唱着。洁白的雪绒花开在阿尔卑斯山高处寒冷、干旱、人迹难到的地方,花期很短,珍稀又美丽。在当地人的风俗里,这花被用来赠给爱人,象征坚贞不渝的爱。这次我还了解到雪绒花是这个多瑙河流域许多国家的国家象征(尤其是罗马尼亚,奥地利,保加利亚,斯洛伐尼亚,和瑞士)。在加入欧元前奥地利的一先令硬币上的图案就是雪绒花。《雪绒花》这歌,在《音乐之声》的初稿里没有,歌剧试演时它的作曲家发觉上校特拉普(Captain von Trapp)缺了一首让他表达告别奥地利心情的歌,于是为他创作了这首《雪绒花》。自从《音乐之声》的上演和流传,許多奥地利人把这歌视为奥地利第二國歌。想起《音乐之声》中奥地利民众唱起雪绒花的那个场面,在这里真是没有比唱起这歌更合适的了:“雪绒花,雪绒花, 每天清晨迎接我。 小而白,纯又美, 总很高兴遇见我。 雪似的花朵深情开放, 愿永远鲜艳芬芳。 雪绒花,雪绒花, 为我祖国祝福吧。……“,这首歌的中文翻译做得相当好,只是我更喜欢英文结句的结构:“Bless my homeland forever (逐字翻译是:祝福我的祖国永远)”,“永远”两字落在这歌末尾的抒情长音上,更能融合感情。
欧洲大运河全长171公里,链接缅茵(Main)和多瑙河(英语Danube, 德语Donau,匈牙利语Duna)。河上共有16个船闸,最低点海拔230米,最高点海拔406米,上升176米再下降,在多瑙河端的海拔是338米。在到达这分水岭之前,我们一直逆流而上,游船走的很慢,每小时只能走15-20公里,是顺水速度的一半,常常我们到一个地方旅游时,船就继续往前开,然后用大巴接我们到新的地点上船。建造欧运河一直是欧洲人的梦想,公元793年时就有开凿的尝试,20世纪初还有一些别的尝试,遇到两次大战,都没什么进展,直到1966年才重新成功启动,到1992年完成。整条运河的河床底部统一为33米,水面宽55米,水深4米,可以行驶190米长11.45米宽,载重量2425吨的船只。这一切,应该归功于二战后,或者说几百年战乱后,团结的西欧(甚至东欧在内)。没有战争,是多么地好……
我们在多瑙河的第一站古城雷根斯堡,是德国最热门的旅游地点之一。在二战期间,雷根斯堡虽然因为有炼油厂和飞机工厂而受到盟军轰炸,但是仅限于那两个设施,它的古城被很好地保存下来了,现在是世界科教文组织认证的世界文化遗产。雷根斯堡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石器时代,公元前90年罗马帝国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堡垒。城里有一座有名的雷根斯堡教堂(Regensburg St. Peter Cathedral ),是座纯德国歌德风格的建筑(介于罗马和文艺复兴时代之间),里面有极富盛名的雕塑装饰,建筑的一部分是个第8世纪的小教堂,历史更久。
雷根斯堡还有座同样出名的横跨多瑙河跨度为308米的16孔石拱桥,建于 1135–1146年年,在那时是很了不起的工程技术成就,成为雷根斯堡的标志和那时欧洲石拱桥的样本。第二次十字军东征时(1147–1150),法国的路易斯七世曾带领法国军队从这桥上越过多瑙河。这桥也巨大地推动了当时北欧和南欧贸易,使得雷根斯堡成为商贾巨富的聚集地。关于这桥和教堂还有个传说,说是负责两者建造的匠人大师在工程进度上较上了劲,打赌看谁的先完工。当时教堂建造的速度领先,为了能赢,造桥大师买通了魔鬼,答应事成之后把最先过桥的共八条腿的三个灵魂给魔鬼做牺牲供奉。后来魔鬼果然给力,桥先造成,造教堂的大师为此气得投了多瑙河,教堂上还留了一个大师投河的塑雕。为了报答魔鬼,造桥大师把一只公鸡,一只母鸡,和一条狗先送上桥。魔鬼发觉受了骗,发怒要毁了这桥,但石桥太重,魔鬼只把桥搞弯了,成了拱桥。不过,历史上两者的建造处于完全不同的时间,桥是12世纪,而教堂则动工于120多年后的13世纪的1275年,到1634年才完工(塔尖部分是1869年做的)。
雷根斯堡还有许多高大的方楼,底下的一两层是私家教堂,建造开始年间是12-14世纪。根据导游说的方楼故事,当年有个风雨的晚上一个年轻的家庭主妇惦记在外的丈夫,就冒雨离家去教堂为他祷告,在漆黑泥泞中受了惊吓,丈夫回家听说后就造了这样带有私家教堂的方楼,是雷根斯堡的一大特色。当时雷根斯堡有许多商人和罗马的上层贵族(Patrician )——德国在很长时间中是罗马帝国的一部分——他们延承了意大利人的风气,通过建造这样的高楼(merchant towers)的主要目的是显耀家庭的财富和地位,楼越高,家庭就越有面子。觉得我们中国的一些坏习气和意大利很像,意大利人的黑社会在中国也不乏例证。
德国城镇里常常会看到涂了不同鲜艳色彩挨在一起的房屋,雷根斯堡和帕绍的镇中心也有不少这样的房子,刚开始我以为是本地人比较艺术。导游告诉我们说原因是从前德国人的教育不普及,文盲很多,为了易于识别哪家房子,就在房子外刷上不同的颜色,在建房时色彩的选择往往要几经周折才能得到镇委会的通过。我们在东加勒比海的小岛上也看到类似的多彩的房屋(那里西班牙殖民文化为主导),大概是同样的原因吧。相比之下,我们中国的传统对下等人的照顾就很不周全。18世纪的1763年,德国的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二世(Frederick the Great,1712-1786)为解决这“房子问题“提出了更彻底的解决办法,颁布法令规定让所有的儿童不论男女都免费上公立小学,彩色房屋大概从此就再没有必要了。
和纽伦堡一样,雷根斯堡也是古罗马皇帝四处收络贵族、或是搬兵讨马时经常过往的地方,雷根斯堡里的旧城中心广场(Old Town Hall)有他的行宫。据说德语习语中“把钱往窗外扔”(英语版本“把钱往下水道扔”)就出自这里,皇帝有时为吸引中心广场来来往往的生意人的注意力,就从二楼窗外往下撒钱。
有一次皇帝周游到雷根斯堡,和当地人献给他的一个“小姐”艳遇后得了一个私生子,他就是雷根斯堡引以自豪、显赫但“出生成份”欠佳的儿子约翰(John of Austria,1547-1578)。他的父亲是德国(和西班牙)国王查尔斯五世( Charles V),在他得知此事后,就指派了一位贵族照管他,使他从七岁起受到了很好的教育,后来随着他父亲唯一的嫡出儿子菲利普二世,一起参与了对穆斯林的奥特曼帝国的征战,也许是因为“龙”或者“凤”的基因,24岁那年(1571年),作为元帅的他率领奥地利、西班牙联军海军以出色的战略在希腊的地中海小镇勒潘图(Lepanto)附近一举打败奥特曼海军,从此扭转了奥特曼帝国向西扩张的势头。31岁时他因病去世,时任那时的荷兰总督。当时的西班牙人尊称他为“唐璜”(Don Juan,约翰勋爵。约翰的西班牙语念“璜”),约翰出生时叫Geronimo,查尔斯五世后来给他改名,以纪念他自己的母亲约安娜(Joanna)一世。雷根斯堡中央广场边现在竖有约翰的塑像,他持剑踩在一个土耳其人身上。德国现在有人抗议说这塑像是种族歧视。
雷根斯堡最馋人的去处是桥边的“德国香肠厨房”(Sausage Kitchen),这个店铺起源于1135年建桥留下的工房,桥造完后变成了经营慢火炖煨的快餐店,曾经很受码头工人和雷根斯堡教堂建造工匠们的光顾,大家叫它”吊车边的厨房“(Garkueche auf dem Kranchen )。现在的店铺房屋是17世纪建的,从1806年起,这个餐店一直由同一个家庭运作,往里看去,昏暗的铺面里是一个齐腰高的桌面状的大炉子,上面一块大铁板,两三个厨工忙着煎烤德国小香肠,配上德国酸白菜和这个店特制的甜芥末;我们要了两份,味道真是很好,是雷根斯堡的一个热点。
天文家开普勒(Johannes Kepler,1571-1630)晚年住在雷根斯堡,直到去世。他非常聪明地利用火星(那是他要推算的对象)和太阳的位置来推算地球的位置,再反过来推算火星的轨道,并最终得出了行星运行三大定律。雷根斯堡有一个他的纪念馆。记得看过美国公众电视台(PBS)的一个节目说,当初天文学家太·布拉荷(Tycho Brahe)通过常年观测积累了许多关于火星运行的数据,希望以此算出火星的轨道,开普勒说只要6天(我没找到证据)就能完成推算,就被录用了,结果花了三年多(可以查证)才做出来。该节目还说(或许我记错了了)他是第一个提出光速是有限的概念,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木星的卫星轨道周期会随着木星和地球间的距离不同而出现“偏差”,还计算出和现代科技测出的光速度非常接近的结果。不过网上才查了查,这个关于光速的荣誉应该属于丹麦天文学家欧勒·若墨(Ole Rømer,1644-1710)。我们找到开普勒纪念馆门口,但过了开放时间,只得在外面照了张相。
帕绍是多瑙河畔另一个德国古城,它给我的最深印象是困扰它的水患,那任凭德国的现代发达所仍然不能阻挡的水患。2013年6月3日它遭遇了500年一遇的洪水,水淹到了离地面有4.1米高的地方,是一般房屋的二楼中间了,前一次类似的大水是1954年,水到了3.3米高的地方。帕绍水患的主要原因是它地处三条大河的聚会点,多瑙河(Danube),茵河(Inn),和黑尔蔡河(Ilz)。帕绍有个别名叫“三条河城”,平均每五年水就会漫到岸上一次。这三条河水有不同的颜色,茵河是绿的,多瑙河是绿灰色的,黑尔蔡河则是黑色的。在城的三河入口,这三种颜色的水泾渭分明,也是难得的一景。而所谓的“蓝色”的多瑙河,据说只在一种情况下才发生,德语里有个说法:如果你酒喝多了,眼睛看到的什么都成蓝色的了。
除了水,帕绍还有几个有特色的地方。帕绍城南的茵河对岸是奥地利,那边山上许多的教堂属德国这边的市民,他们星期天做礼拜就来回穿越国界。历史上德奥长时期同属一个国家,所以会有这样的现象。游船还告诫我们若要去对岸看看,有可能会被要求出示护照。帕绍的圣斯蒂芬教堂(St. Stephen's Cathedral)里有天主教教堂中最大的管风琴,教堂建于1688-1693年,那风琴共有17,774支风管,233个音键。我们听了一场它的演出。可惜管风琴的表演乐曲不是很好听,加上管风琴本身的混音,效果不是很好。
在第五篇里的密尔登堡城,我们看到过一家古老的旅馆为了省钱又好看,它的部分窗饰是画的。后来我们发现这样的“画窗”在德国的古老建筑上很常见。但有意思的是,帕绍城的大主教,这集政商宗教大权于一身的贵族,竟然也没有足够的钱来建造他宏大的维斯特城堡(Veste Oberhaus,建于1219年)。它在帕绍的最高山头俯视着三河,宫殿的外墙上画了不少“窗”和“雕塑“,算是完成了建筑设计图纸的要求。大主教在这坚固的山头城堡里躲过了好几次市民的造反暴动和多次的外来入侵,从未被攻陷过。后来拿破仑来了,占领了帕绍,主教眼看大势已去,才开门投降了。二战时帕绍遭遇过三次轻度空袭,盟军到来时开城无条件投降了,除了茵河上的伊丽莎白女王桥(Empress Elisabeth Bridge,“茜茜公主”桥,在下一篇游记里会提到她)被损坏,其它都幸免于难。
帕绍还有个玻璃博物馆,女儿很感兴趣,我和她一起去那里花了两小时,是名副其实地琳琅满目。里面有许多早期的玻璃制品,最早的在1650-1730年间,1800年后的比较多见。早期的玻璃大多只是简单的土黄色和蓝花瓷那样的色彩,逐渐能表现风景和人物,工艺色彩也越来越精细丰富,有些制品相当精美工巧,还有些看上去和瓷器相差无几。博物馆的门口醒目地陈列着第一个登月的宇航员阿姆斯特朗的照片,那是1985年8月开馆时为了制造影响,请来了这位没有关联的名人助阵,看来德国人也难逃商人的俗套。博物馆外是横跨多瑙河的Schanzlbrücke桥,对面的山丘上就是主教市长多次避难的装有“画窗”的维斯特城堡。儿子那天一人慕名参加了前、去莫扎特诞生地的游览(在奥地利的萨尔茨堡,Salzburg),剩下的我们仨人游览了维斯特城堡和里面关于中世纪城堡和骑士文化的展览,从那里一起俯瞰了三河那几百年如一日的三种水色汇聚的奇观。
这个似乎闲暇又忙碌的下午,我和女儿还在帕绍“满城”寻找卖牙线的店铺(我这所谓的“满城”只是旅游区和它附近的一小块购物中心),因为我们所带的大盒牙线由于我的疏忽,出门时已到了虎头蛇尾的地步,我们已经断线好几天了。今天花了半个多小时寻找,见到的尽是些高级衣饰或旅游纪念品商店,最有希望的一家是德国版的一元钱商店,但是里面不卖这个。“满城”的搜索,空手而回。牙线虽然是没找到,许多年后女儿和我都会记得这个“满城”淘宝牙线的下午,那个“失落”的感觉。
从明天起,我们将进入视雪绒花为国花的奥地利,离维也纳越来越近了。或许我们明天就能淘到牙线呢。
M.D. 2018-08-27, 09-10初稿,最后小改于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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