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姜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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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社的两扇木门敞着,门框上挂着竹帘子。这种竹帘子家家都有,是用细竹条密密地编成的。密的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不过,进人时一掀帘子,就会揭起半个帘子,不及时放下,苍蝇非飞进去不可。走在前面的卫民一撩竹帘子进去,我们接住掀在半空中的竹帘子一个个进,一连串,竹帘子半天没放下来。合作社柜台里的干瘦老头老马马上没好气地大声嚷道:“放下帘子!放下帘子!苍蝇都进来了。”
最后一个进来的二臭蛋一放下帘子,用小腿向后一踢,把竹帘子故意撩开——让你狗的老马头再嚷嚷,就让苍蝇多进来几个,你要咋了。干瘦老马头拿起苍蝇拍打着:“看,看,苍蝇进来了吧!买不买东西呢?不买东西就别瞎看。”这个老马头就是不如另一个老牛头。另一个姓牛的男的比老马头和气多了。
我们只要路过这里,总要进来爬在那个玻璃柜台上看看。尤其是相跟着几个人的时候。但进来就是瞎看一气,也不买东西。我们爬在柜台上看,其实就是稀罕,过过眼瘾。但有时候只要是独自一个人来,那肯定就是被大人指使着买东西的。一般主要是打酱油和醋,打酱油的时候最多。其他的一般不让我们干。比如买几个鸡蛋,买点金银枣什么的,大人们一般不敢让我们干。因为有先例,记得前两年我在合作社买过几个鸡蛋,我妈给我一个提兜,忘记和谁了,相跟着从合作社买好鸡蛋回来,刚进了院子大门,互相追着玩起来,而且跑着跑着忘了,就把装鸡蛋的提兜上下舞了起来。完全忘了提兜里装着的是他妈的鸡蛋了。我妈在后窗户上早就看见了,开了窗户扯着嗓子就骂了起来。回家打开提兜一看,完了,鸡蛋都流了汤了。
金银枣也不让我们买。因为买一包,从出合作社门到进院子大门,我们非得把包得好好的纸包抠出个小洞,一路上非得吃它七八、十来个不可。反正是能生吃的东西,别说是金银枣了,就是西红柿、黄瓜,大人也常让我们去矿务局的大菜站里买——家里吃的菜,总得买吧。不能指望着到窊流河村地里去偷吧。我们只要提个篮子去大菜站买,回来的时候,篮子里那通共才五六个小西红柿,就肯定会被我边走边偷偷地吃掉二三个。
说起到矿务局大菜站,我又一下子想起有两次和忠忠相跟着去。我们一般步行着去。刚走到红楼那儿,只见身后急匆匆地追上来一个人,是忠忠的三姐芬芬。芬芬简直是由一路小跑着追上来的。他三姐芬芬气还没喘匀,就把一个脏乎乎的面袋塞给忠忠,说:“告你把布袋子拿上,你偏不听,你咋回事呢?”
忠忠显然很不愿意接那个布袋子,很不高兴地说:“我知道,不用你管。”
芬芬气的要命,连骂带训:“傻货,让你拿上布袋子就咋了?就丢了你的人了?拿上!快去哇,去的晚了就没有了。”
可这回,不知道怎么了,忠忠死活就是不愿意拿那个布袋子,一个劲地往前自顾自的走,还让芬芬回去。芬芬气坏了,站在那儿一个劲儿骂忠忠:“你个傻瓜,你看我回去不告给爸爸和大姐才怪了。”一边骂着,芬芬并没有回去,而是一赌气,自己提着布袋子超过我们,腾腾腾地往矿务局大菜站方向跑去了。
一会儿,我和忠忠到了大菜站,忠忠显得有点不自在。我们都看见他三姐芬芬已经在菜站里。不过,她并没有在排队,而是在水泥柜台旁边那个通着菜站后院的过道里等着。我们开始排队。一会儿,只见拉进来几筐子西红柿,还有几大筐茴子白。卖菜的服务员牛逼哄哄地板着个脸——大菜站的服务员和粮店的服务员一样,都是每天板着个脸,真是天下第一的牛逼。比那些老干部比如松松的姥爷,还有我们班主任老师可要牛逼的多了。菜站的女服务员没好气地把茴子白最外层的菜叶咔嚓咔嚓揪下来,随手一扔,扔到过道处。只见芬芬和几个穿的脏兮兮的中年妇女一见茴子白菜叶扔在地上,就像饿狼一样立即扑上去,争着抢那些菜叶子。女服务员开始呵斥:“出去!出去!出去!这不让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