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姜苏
我和忠忠还有四疙豆专门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蹲下准备吃干粮。说来有意思,一到吃东西的时候,我们还是习惯和一个院长大的围在一起吃。不过,四疙豆这小子对我们找的这个地方有点不满意——他想到同学多的地方去吃,但我和忠忠不去。
我们不愿去的原因,我和忠忠心里最清楚,但都不说。四疙豆这家伙其实也能猜出几分。这家伙这方面的确是个机灵鬼,也势力的要命。他就干脆先和我们呆了一会儿,然后再到其他同学那儿去。
我们先拧开背着的绿军用水壶喝水。这种水壶外观都差不多,用宽宽的绿袋子套着,扁圆形状,壶嘴上是可旋拧的盖子,有的是木塞子,有好一点的是可以旋拧的塑料盖子。我背着的是木塞子的,忠忠也是木塞子的,但四疙豆背的挺讲究,是带旋钮的盖子。我们喝两口水,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饼子,但没糖。四疙豆掏他的包时,脸上显出一付掩饰不住的得意。我偷眼看了他小子一眼,他从书包里掏出的是几个厚厚的显得松松软软的饼子。这是发面饼,里面有糖。只见他一口咬下去,里面稠稠的红糖水多的直往外流。四疙豆的包里除了发面糖饼外,还有两个大大的熟鸡蛋。他故意让我们知道他书包里尽是些啥玩意。然后,他说:“我过去看看那小子们吃啥呢。”说着,他跑到另一堆同学旁边,一会儿又跑回来,带着一脸轻蔑,大笑不止地说:“哟——我操,那谁,吃他妈的尽是些啥球呢,你们猜猜。”
我们也好奇,问:“啥呢?”
“咹——,真他妈的,吃球的啥了,窝窝头片,烂咸菜,咹——。”说着,四疙豆把手放在鼻子旁使劲地扇,好像闻到什么难闻的味。
我和忠忠也跟着笑。我心想:还有带窝窝头片的,哈哈。我们的确从小就虚荣的要命。
我妈给我带的糖饼共三个,虽然没有四疙豆的发面糖饼那么软那么大,但咬开饼子后,里面沾着的两层薄薄的硬糖渣,是我最爱吃的。的确是这样,比起平时在家每天顿顿的窝窝头红面,这简直是美的不能再美的好吃的。
我吃完一个糖饼,看见忠忠正有滋有味地嚼着他的烙饼。我这时看清他吃的是那种薄薄的烙饼。但他的烙饼一点也不白。如果要是白面做的,一准是白的。有一种烙饼用白面烙,油很大,葱花很多,非常好吃。但忠忠手里的烙饼看上去没啥油,干的要命,就像一块放了很长时间的红薯干。我和忠忠好就好在这儿,我们都有点虚荣,但我从来不像四疙豆那样对忠忠的干饼子有过一点点鄙视看不起。四疙豆这小子却能干得出来,他他妈的会表现出很露骨的看不起,比如嘴里会“呲,呲”地发出一种轻蔑的声音。这小子就是这样。
我忽然想起一个办法,我对忠忠说:“咱们换的吃吃,尝尝你家的烙饼。”我绝没有显示自己,鄙视忠忠的意思,只是想装出想吃忠忠的干饼子的样子——故意给忠忠长些面子。
忠忠一听,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看得出他知道他家的干烙饼明显不如我的干糖饼好吃。我看出来了,就坚决要换着尝。忠忠也就笑着同意了。我们互相都咬了一口对方的饼子。他马上说:“呀,挺甜的。”他笑得也很甜。
我看看他的烙饼,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一点油也没有,也说不上来是不是白面。咬一口,啊呀呀,和干面疙瘩差不多。不过,我还是说:“还行,也挺好吃的。”其实难吃的要命。我心想,这烙饼咋烙的?没一点味儿。
我们一天里最最盼望的——吃干粮结束不久后,开始上车回家。我们班还是乘的那辆车兜里有一块木板的解放牌大卡车。感觉回家的车开得挺快的,也许是开卡车的司机着急盼着回家吧,一直把卡车开得像电影里往前线送物资的车那样,又快又颠。也许那个一路上默不作声的卡车司机早已忘了,他还以为车兜上拉着的是一车煤,而不是一车人。
时间还早,大概只有下午三四点钟。我们这辆卡车上的同学都觉得有点不舒服,尤其是我们十几个正好站在车兜里那块木板上的同学。因为那块木板随着卡车的颠簸晃荡,逐渐逐渐倾斜了。但我们谁也没去理会它,就那么凑凑乎乎地站在歪歪斜斜的木板上。那块木板随着颠簸一会往这边移一下,一会向那边移一下,所以很不舒服。车走到一半路,卡车刹了个车,同学们人挨人往前一涌,哎哟妈呀,大家还嘻嘻哈哈笑呢。突然,啊——一声,有人尖叫着哭了。我一看是旁边的忠忠。是那种真正的撕心裂肺扯着嗓子的哭。吓我一大跳,也吓了大家一跳。忠忠的哭叫,一开始让我感到不相信是他的声音。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