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破晓之光

作者:黎荔

有人出生在浩瀚星空下,有人出生在晨曦微亮的光韵里,有人生在色彩斑斓的黄昏时分,日月是神嵌在无边苍穹的宝石,在你我生命里来回转动,计量着我们成长耗费的光阴。我是出生在光芒四射的正午十二点的人,不知为什么却无由来地喜爱黑夜?不过,偶尔,我也会一大早就起来,只为感受清晨的破晓之光。

漫长的夜晚是深蓝色的巨浪,那夜的汹涌波涛,带着翻卷出来的难以辨别的种种颜色,懒洋洋地从一扇扇窗户、一个个屋顶退去了。在东方的地平线上,黎明硕大的红色花朵慢慢地绽开,一瓣接一瓣:树木渐渐从黑暗中,显现一片片幽灵似的银色叶子,洒满了露珠的叶子。半个朝阳刚刚露出东方天际,碎裂的彩光便在这一刻绚烂而出,旭日初升,霞光瑰丽,晨色如金,晓风微凉。

这是既古老又新鲜的晨光。你觉得自己好像在中古社会就见过,在雾气中隐隐呈现的是一座寺庙的屋顶,它高耸于一座巨大的城池之上,环绕城池的是一条深深的护城河,绿莹莹的河水静静流淌,当太阳升起来,你似乎看见梦幻般重重叠叠的宫殿群,飞檐斗拱,富丽堂皇,无尽延伸。可你只是一个寂寞的旅人,还有长长的路要赶,黎明时分你经过一个渡口,在你的上方不远处,在日出的霞光中,有一条舢板从对岸摇橹而来,一个艄公正在渡送一群过客。这样的晨光,你也在21世纪的越洋飞机上见过。从上海飞到伦敦12小时,夜航中,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直到光线照在你的眼皮上,揉着困倦的双眼,你意外的看到机窗外,初生的朝阳映射在海水中橘色的光影,浅蓝的天空和橘色海水的边界逐渐晕染着。黎明之光,它送出的早晨向你走来,越过陌生的湛蓝海水,在照亮你的舷窗之前,低低的日色已赐福于你。

破晓之光,从自然界慢慢散出,变成每一个生命的依赖。当晨曦的太阳,逆光驱散晨雾,万物便渐渐染上金光。

不知道太阳用了什么神奇的道具,在原野当中闪耀着金色光辉的新生太阳,一定是拥有魔法的,它身边,是一大堆魔法的道具。不信,看呀!太阳给晨光中的万物都镶上一道道耀眼的金边,魔法般地展现出独特的质感和细节。在这金色时光里,一切都那么无与伦比地精美。这金色世界如同一种启示,一切如此短暂,不确定,瞬间明灭,不可确信,但又如此真实。只要你起个大清早,有那么一个特定时刻,你一定会窥见太阳的金色魔法,并且神迷目眩地沉浸其中,和万物一起在晨光中闪耀。

看第一道曙光从远山缓缓升起,看美妙的晨雾在飘浮、在变形,将那不朽的一切重新命名,看树梢栖息和飞动的鸟,羽毛在闪烁光辉。你觉得有些事物也许会降临,至少,更近了。在这个全新的早晨,在充满生机的晨曦中,一段刚刚开始的旅程在你脚下延伸。虽然你明知,这不过是人类迎接过的无数黎明中的又一个,但是,当一切都在太阳逐渐升起的时候,显出它们本来的面貌,当空气中充满了温暖,万物井井有条,在各自的地方生长和延续,你想耀眼的朝阳啊,还是一如既往让人振奋,这大概就是希望吧?在人的心中,永远都该有希望,也永远都会有希望。

大地再没有比这儿更美的风貌:

若有谁,对如此壮丽动人的景物

竟无动于衷,那才是灵魂麻木;

瞧这座城市,像披上一领新袍,

披上了明艳的晨光;环顾周遭:

船舶,尖塔,剧院,教堂,华屋,

都寂然、坦然,向郊野、向天穹赤露,

在烟尘未染的大气里粲然闪耀。

旭日金挥洒布于峡谷山陵,

也不比这片晨光更为奇丽;

我何尝见过、感受过这深沉的宁静!

河上徐流,由着自己的心意;

上帝呵!千门万户都沉睡未醒,

这整个宏大的心脏仍然在歇息!

——华兹华斯《威斯敏斯特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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