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诚然,世间美好之物千千万万,但张首辅心心念念的只有“政权”。这是他唯一的,最爱的“恋人”,为她,他可以牺牲盟友、背弃恩师、结交内监、排除异己;为她,他情愿背负不孝的骂名,不守制、不奔丧、不丁忧,他抛下一切,只为她!
遗憾的是,追寻历史的蛛丝马迹,隐约可见首辅大人痴爱的“政权”虽与他同床共枕,却也是同床异梦。真是一种“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的苦涩。事实上,这正是。“政权”的本色,她不爱,也无法执着谁,千百年来,王朝更替,胜王败寇,她已无选择的余地,只是被爱,被选择,她只属于强者。对张居正也是如此,放眼全朝,徐阶、高拱相继倒台,皇帝年幼,惟他才能卓著,手腕强硬,“政权”只有跟他走,待时机成熟,她也会瓢儿而去,只是这样的离去对权倾一时的首辅大人有些无情,有些残酷罢了。时钟调回嘉靖二十年,荆州天才张居正入京参加殿试高中,自此开始了三十余年的政治生涯。当时朝廷的政治枢纽在内阁(阁中成员为皇帝的机要秘书,领袖称为首辅),政治争斗也在内阁。张居正正是在内阁混乱时期加入其中,旁观了内阁的残酷无情:严嵩当权,夏言被杀;徐阶当政,严嵩倒台;高拱上位,徐阶落魄;如此反复,透支着明王朝的精力。张居正暗下决心,若他日得势,必会独揽大权,整顿朝纲。到隆庆六年,穆宗去世,年仅十岁的朱翊钧继位,内监冯保与阁臣张居正、高拱同时顾命,高拱为人高傲,不屑与内监合作,由此发生冯高之斗,张居正则不动声色,静观其变,最终,以高拱黯然离去收尾。高拱的离开,意味着内阁中最有资历的只有他张居正一人,他成了冯高之斗最大的赢家。朝思暮想的“政权”终于到手,他决心实现政治抱负,从隆庆元年到万历十年,十余年间,张居正不断巩固政权,死抓政权,成为明帝国最有权威的内阁首辅。实际上,“政权”犹如手中的风筝,抓得越紧,失的越快。热衷权利的张居正实施宏伟蓝图的同时将权利集中于内阁,集中于己身,没有一天放弃“政权”。他取得了显著成绩,但也积怨甚多,为“政权”的离去埋下隐患。
1.改革触动利益,强硬招致嫉恨—埋下“反张”的种子
张居正辅佐万历帝期间,在政治、经济、军事诸方面实行了一些了改革,史称“万历新政”或“张居正改革”。不可否认,张居正改革取得了显著成效,国家经济得到迅速发展,嘉靖、隆庆以来的极弱之势有所好转。不过,但凡改革都会触动某部分人的利益,引起不满。例如“考成法”地推行,旨在提升各级官员办事效率,明确赏罚责任,这在当时是所取成绩最大的一项,拿到今天也值得借鉴。但因征赋税不达标、县内任务完成不合格而受此处罚、罚俸、革职的地方官员不在少数。再如,他提出的清丈田亩、平均赋税,虽为百姓减轻负担,但也直接损害了地主阶级的利益,因张居正大权在握,太后皇帝支持,世人拿他无奈,直到万历五年“夺情”事件爆发,部分官员趁机发泄心中不满。公元1577年,张居正父亲张文明去世,依礼制,官吏需为亲人守丧27个月,以示孝道,期满后官复原职,也称“丁忧”,这在儒家思想中是根深蒂固的观念,若恋官不去,则为世人不齿,像宋朝一名叫李定的官员,为权位,隐秘母丧不报,被司马光列为黑名单。眼下张居正也面临此等难题,回看五年的心血,若因回家守制,心有不甘,到手的权利也将一去不返,如此恋权的他怎肯轻易放弃,但天下人的眼睛也盯的他心生畏惧。好在,万历帝和李太后知国家当前需要他,进行中的改革举措也离不开张居正,故不许其解职。
丁忧守制,天经地义;夺情之事,朝臣哗然,有人上书劝留,有人坚决反对,一时间朝中分两派,最终“夺情”事件以万历帝下旨廷杖反对官员暂时压制。首次“反张”,张居正取胜,他更加坚定了独裁的观念,继续贯彻自己的主张,而那些因反对“夺情”却被廷杖的官员对其不满又添一层。
2.皇权与臣权的对立,压抑后的反扑
弹簧理论提到:弹簧在压倒最底下时,就会反弹,压得越低,反弹的越高。此理言之于人又何尝不是。当年仅十岁的朱翊钧看到威严的张先生时,内心除了敬重还有几分胆怯和畏惧,张先生也希望自己这名学生事事顺着自己。可朱翊钧是太祖皇帝的子孙,血液里流淌着高贵和傲慢,他知道自己才是天下之主,才是张居正的主人,总有一天张居正是该还权的。曾在《张居正大传》里读过一段文字,大意为张居正得权后,无论是内阁、六部、都察院还是御史中都有他推荐的人,都听他指挥。言下之意,张居正揽权,皇帝将失权,这在高傲的万历皇帝眼中是蔑视主子的表现。当年太祖朱元璋废丞相、该官制为的就是集皇权、相权于一人,身为太祖子孙岂容大权旁落,何况他已成婚,为夫、为父。由此可见,皇帝与首辅对立,皇权与臣权对立已不可避免。因此,待张居正身后不久,万历帝就否定了他的改革,将他当政十年的举措一一取消,但凡张居正主张的、实行的的皇帝统统取消,甚至下旨查抄张家,追夺张居正的一切荣誉。如此发泄,朱翊钧终于体会到当权者的甜头,终于体会到一人独大的乐趣。这次是皇帝和官员的共同“反张”,张居正输了。
3.独裁专制,结缘树敌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张居正也不列外,他有大局观,但性格中也有缺陷不足。他识人用人,却也心胸狭隘,惜才爱才但更喜欢听话照做者,大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味道。(1)学生告老师:张居正以六科控制六部,再以内阁控制六科,形成自己的政治系统,实际上将权利集中于自己。万历四年,学生刘台看不惯老师的专权独裁,上书弹劾张居正以宰相自居,无视朝廷,且有贪污受贿之举。学生告老师,千古未闻,张居正对此怀恨在心,先是将其革职,四年后又以刘台受贿为由将其流放。(2)据史料记载,张居正父张文明,以子为贵,气焰嚣张,御史李颐看不惯他的作威作福予以顶撞,结果被张居正撤销御史资格,此事虽小,但也可见首辅性格中难有容人雅量。(3)关书院:和王安石不同,个人看来,张居正是现实型的实干家,讲究实际,不屑空谈。明中后期讲学之风盛行,上到达官显贵,下到布衣秀才,都爱参与其中,他们或讲圣贤书,或谈论时政,是不是抨击下当朝首辅。为控制言论,万历七年他提议下令关闭书院,禁止聚众议事,避免负面信息传播。史载当年自应天府以下关闭书院64处,事情虽遭到反抗,但也在张居正时期也无可奈何。十余年的心血,张居正权利越来越大,政绩斐然,其理想得以实现,但对他质疑、不满、怨恨也是一浪高过一浪,就查燃爆点。万历十年,张居正去世,久积的怨愤如洪水般一泻而出,张居正的地位、荣誉、形象轰然倒塌,他的子孙也为他贪恋的“政权”付出血的代价,整个万历朝无人再提及他。
一个对“政权”恋恋不放的人,一个将生命献给王朝的铁腕领袖就这样被他君主,他的同僚,他的权利抛弃。好在,历史没有抛弃他,天启年间,人们想起张居正的大功,恢复他的官位、荣誉,后世帝王称道他的才能功绩,后世学者为其立传,给他了客观的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