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塞得鼓鼓囊囊的两只蛇皮袋子,母亲用麻绳使劲把袋口扎得紧紧的。父亲用力一甩,把蛇皮袋子一前一后甩在肩上,趁着天蒙蒙亮,迈着坚定的步伐,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晨雾里。身后,站着他瘦小的妻子和三个孩子。
三个孩子中最大的是我,八岁。弟弟三岁。小妹才出生不久。
为了生活,不甘贫穷的父亲,冲破重重困难,选择了背井离乡,远去东北沈阳寻找机遇,开始了他的炸炒米生涯。几年的闯荡,由炸炒米转变成卖炒米机。那时候的十里八村,只要一提到炸炒米,就知道藕垛有个能人叫夏忠干。
他把周围邻庄有想法的人带出去,成全了很多人的发财梦;让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在别人不知道什么叫涤纶、什么叫的确良的时代,我们就知道;让我们姐弟仨,穿上了通庄上大人小孩还没穿过的毛线衣。父亲常常以此为骄傲,他的口头禅就是:“如果当初我不想出人头地、坐地混吃等死的话,你们三个肯定多受好多罪。”为此,父亲还背上了投机倒把的罪名,在东北混了七八年的父亲,不得已回到了家乡。
“东家不借宿,西边一千家,出去不成咱就在家里干。”回到家的父亲,不甘心这辈子就一直靠种田为生,经过一段时间的深思熟虑,他在村口选择了一个地方安营扎寨,开始了他扳大罾生涯。
别人家的孩子放学有得玩,我们姐弟一放学就要回家帮忙扳罾。扳罾成了我们姐弟仨的日常,正因为如此,这也练就了我们从小吃苦耐劳、长大奋发上进的精神,懂得了努力的意义。扳大罾是个辛苦活,每天日不睡夜不眠。不管吃多少苦受多少累,这一坚持就三十多年。其间,也有几个翻腔猴子眼红父亲的挣钱法,三番五次想在父亲的大罾位置上下游打簖支罾,都被父亲不知用什么方法,机智地化解掉了。
八十年代初,我们家就成了村里唯一的万元户,盖起了我们村最早的二层小楼房。
由于作息时间的原因,经常熬夜的父亲养成了嗜酒的习惯,以至于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七十岁时,在我们几个子女的强制措施下,父亲才不得已放弃扳罾。突然歇下来的父亲,一下子不适应了,他又为自己找个借口,说无聊,隔三岔五就邀一帮要好的酒友聚一聚。哪怕就是母亲炒的二两花生米,或是一碗时鲜青蚕豆,也要把个酒喝得天翻地覆,永远争第一。也因此,落了个通庄上喝酒大王的称号。
父亲的一生是传奇的一生,他把自己练就成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自己。他勤劳肯干,机智过人,处处比人强。生活的磨难,成就了他的执着和坚强。在晚年一直坚持同病魔作斗争,坚强地为我们撑起一片天空。他是生活的强者,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也更是属于他那个时代的佼佼者。
弟弟传承了父亲的聪明智慧,在天津把不锈钢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看到好多人将老宅翻新成别墅,也为了让老母亲住得更舒坦点,弟弟有了把还不曾落伍的老房子翻新扩建的想法,但最终全家人还是研究决定不翻建。因为,老房子是父亲一生的丰碑,老房子里处处有父亲生活的烙印。父亲亲手建起的老房子里住着我们的老母亲,那是我们姐弟仨共同的家。
如果老房子没了,父亲一生成就的标志就没了;如果老房子没了,父亲一生的英雄就不在了;如果老房子没了,父亲也就离我们越走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