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绞

夜深人静,立心堂的烛火在纱罩里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从嘉枯坐在案前,茶盏里的水早已凉透。

尉迟峰匆匆推门而入,靴底沾着夜露。他反手掩上门扇,铜锁咔哒一声轻响。"我也是刚得的消息。"他快步走到从嘉身侧,声音压得极低,"三日前,子悠递了道密折..."

从嘉猛地抬头,烛光在他眼底跳动。

尉迟峰环顾四周,俯身凑近:"他竟敢直言反对陛下立周氏为后。"话音未落,从嘉手中的茶盏突然倾斜,凉茶泼在案几上,顺着檀木纹理蜿蜒而下。

"偏生是这个时候..."尉迟峰用袖子抹了抹溅湿的案面,"周贵妃刚认下了郡主,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为立后铺路。"他眉头紧锁,"折子递上去不过两个时辰,金吾卫就...紧接着革职,收押。"

从嘉死死攥住案几边缘,指节泛白:"这不像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素来最懂明哲保身...不会参与这样的事。"

尉迟峰摇头,烛火在他眼中投下跳动的阴影:"更蹊跷的是,折子里还提到...正德年间那场宫变。"他忽然噤声,像是被自己的话吓着了。窗外一阵风过,吹得窗纸簌簌作响。

“他这不是存心撞刀口上么?”尉迟峰不禁跌足叹道:“放着好好的官不做,这个节骨眼上去和陛下提这些做什么?”

从嘉闻言一怔,忽想起前几日子悠曾吩咐灵均将书房里的典籍和日常用物悄悄搬去人间的宅院。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早已料到今日之祸。

他勉强向尉迟峰道了谢,独自回到尚医局。夜风穿过回廊,吹得他衣袍翻飞。子悠这一去,生死未卜,归期更是渺茫。青云宫里没了子悠,他连守在那里的理由都失去大半。这些年他们朝夕相对,虽时常争执不休,却始终相互扶持。从嘉至今都想不明白,子悠为何要走出这步险棋,生生葬送了自己的大好仕途。

三日后,永晔终究按捺不住,匆匆赶回天界曹府。

她提着裙裾直奔父亲寝院,却在廊下被公权冷着脸拦住。"父亲抱恙在身,不见任何人。"公权的声音比檐下的冰棱还冷。

"我有要事!"永晔急得去推他手臂,绣鞋在青石板上碾出细响,"十万火急的事!"

公权皱眉打量她,眼中浮起一丝困惑:"什么事能比公默身陷大牢更急?父亲为此都病倒了......。"

"我想知道如何救我夫君......。"永晔话音未落,公权突然一把攥住她手腕。

"你到底有没有心?"他眼底烧着怒火,声音却压得极低,"你三哥在牢里生死未卜,父亲卧病不起,你满心惦记的却是谢家那个——这还没过门呢!"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永晔这才发现兄长眼下挂着两片青黑,袖口还沾着未干的药渍。

天牢深处,不见天光。子悠戴着沉重的镣铐,铁链在阴冷的地面上拖出暗哑的声响。他静坐在石榻上,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更漏声,从晨光未现,到暮色深沉。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潮湿的空气中,他缓缓抬起手腕,铁链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他等的,正是此刻。

夕阳西沉,公权将哭求无果的永晔送出府门后,轻轻推开了曹政的卧房门。屋内药香氤氲,曹政半倚在锦缎软枕上,手中的药盏还余半碗苦汁。

"父亲,"公权低声道,"永晔已经回去了。"

烛火在纱罩中轻轻摇曳,将曹政的面容映得晦暗不明。良久,他缓缓开口:"从今往后,你们兄妹三人...好自为之。"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公默...废了,回不来了。"

"父亲!"公权手中的茶盘险些脱手,青瓷杯盏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您何出此言?我与公茂正在奔走...。"

曹政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节死死攥住被褥,在月白色的锦缎上抓出几道狰狞的褶皱。待喘息稍平,他望向窗外的残阳,眼中映着血色的余晖:"该来的,迟早会来...。"

两日后丑时三刻,天牢内寒气刺骨。子悠正卧在冰冷的石榻上,忽闻牢门铁锁哐当作响。两名狱卒快步进来,朝他恭敬行礼。一人利落地解开他身上的枷锁脚镣,另一人低声道:"委屈大人了,殿下都已安排妥当。"

子悠随二人穿过幽暗的甬道,不多时便停在一间牢房前。狱卒躬身道:"按殿下吩咐,此处已清场。大人只需速战速决,余下的事交给小的们。"另一人迅速打开牢门,待子悠入内后立即落锁,二人如门神般守在门外。

这牢房陈设之奢华令子悠眸光微动——紫檀木案上残羹冷炙犹在,锦缎床榻与官邸无异。曹公默正酣睡,闻声翻身欲骂,待看清立在床前身着囚衣的子悠时,顿时睡意全消。他眯起眼睛,终于认出这位曾在天界演兵场有过一面之缘的故人。

子悠指尖幻化出细长的锁链,一步步走向他。

子悠指尖寒光流转,一道玄铁锁链如毒蛇吐信般缠绕而出。


"原是妹夫来了……。"公默强撑着冷笑,话音未落,锁链已缠上他的脖颈。他刚要呼救,双脚突然离地,整个人被吊在半空。

"两件事。"子悠负手而立,"答完便放你下来。"

公默双手拼命撕扯颈间铁链,面色渐渐紫涨:"你……也配……审我……。"

锁链稍松,子悠冷声问道:"抹我记忆的离魂术,是你主意?"

"忘恩负义......"公默咳着血沫,"永晔真是瞎了眼......你想利用曹家,又暗中与她人私通,冷淡她……。"

锁链再次绞紧,待他濒临昏厥才松开。子悠寒声追问:"设计毒杀我宫人,也是你所为?"

子悠手中的玄铁锁链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他缓步走向跌坐在地的公默。公默撑着手肘向后挪动,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墙。

"你以为这就完了?"子悠抬脚踹翻紫檀桌案,残羹冷炙泼溅在公默脸上。公默趁机掐诀,颈间锁链应声而断。他踉跄着扑向牢门,拳头砸在玄铁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锁链如毒蛇般再度缠上他的脖颈,猛地将他拽倒在地。公默的指甲在石地上刮出十道血痕,喉间发出"嗬嗬"的喘鸣。就在他眼前发黑之际,锁链忽然一松。

如此循环往复。

第一次,公默还能破口大骂;第三次,他的挣扎变得迟缓;第五次,瞳孔开始涣散;到第七次时,他的身体像破布玩偶般随着锁链的收紧而抽搐。子悠始终立在阴影处,看着月光一寸寸爬过公默青紫的面庞。

寅时三刻,锁链最后一次收紧。公默的脖颈发出细微的"咔"声,头颅以诡异的角度垂落。那只曾砸门的手,还保持着抓挠的姿势僵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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