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题记
此时,四月的春风早已拂尽,粉嫩的桃花也已凋尽,未去寻春,夏的溽热已在城中漫卷。
柳子沐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前,望着夕阳中林立的高楼,轻轻叹了一声。那叹,几乎微不可闻。
没人知道,此时的子沐在想什么,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日夜不分忙了几个月的项目,终于得到了总公司的肯定,子沐心中所有的紧张都烟消云散了。
这一放松,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入职几年,加薪、升职成了子沐心中唯一的追求。每天画着精致的妆容,脸上是恰如其分的微笑,除了睡衣,身上永远穿着职业套装,连周末都在加班加点中牺牲。她没时间谈恋爱,没时间到处走走停停,没时间做回那个曾经爱做梦的小女生,没时间,没时间……
手机在桌上震动,将胡思乱想中的子沐拉回现实。子沐走到桌边,伸手拿起手机,是公司副总,接了,那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嘈杂,接着是异口同声的呐喊:“你为什么不来庆功?”
子沐连忙挂了电话,皱了皱眉,又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坐下,顺手抽了张白纸,铺展在面前,紧接着拿起钢笔刷刷写了起来,六个大字,署上日期。
写完,子沐站起身子,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她是笑着的,在街上,所有见过子沐的人,都觉得:这个女孩子脸上的笑容,比夏日的骄阳还要灿烂。
子沐回到家,脱掉高跟鞋,像风一般旋到沙发边上,直挺挺躺了下去。她从包里翻出手机,订了当晚飞青海的机票,之后关机,哼起一首苏格兰民谣。
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子沐起身,从冰箱里抓出一把绿豆,淘洗干净,扔进锅里,插电、按键,一气呵成,做完这些,子沐又踏着轻快的步子舞进浴室,淅沥的水声伴着若有若无的歌声,悠悠荡荡。
子沐从浴室出来,喝掉所有绿豆汤,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行李,时间尚早,她却迫不及待地去了机场,似去赴一场盛世之约。
飞机降落在曹家堡机场,已近凌晨两点。子沐望了望灯火通明的机场,又将眼神射向暗夜,漫天的星子,驱散了子沐涌上心间的一点点不安。
子沐搭了出租,师傅告诉她,此时莫家街的夜市正是火热翻腾的,问她要不要去寻些吃食。
子沐连连点头,她一直都知道夜市是个最能馋人的地方,想着即将邂逅的美食,暗暗咽了咽口水。
车程过半,子沐轻轻探出手臂,盛夏时节,高原的夜风却吹得清凉。她喜欢这样的夜,打在臂上的风凉飒飒的,心也蜜般得甜了起来。
子沐在莫家街上流连,一圈下来,手里拿着各色吃食,胃早已撑得滚圆。子沐还是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
烤羊排,滋滋冒油,鲜而不膻。
酿皮,绵软润滑,酸辣可口。
焜锅馍馍,外脆里软,焦香四溢。
酸奶,浓郁香醇,酸得恰到好处。
……
原来,子沐当起了美食评论家。
不舍归不舍,眼皮却开始打架了,子沐再次打车,在就近的酒店住下。她将自己扔在大而软的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扬起的嘴角是因为甜美的梦吧!
子沐醒来,懒懒地走到窗边。
“哗啦”一声,子沐拉开了厚重的窗帘,阳光耀眼,天的颜色仿佛是色板上调出来的,是种亮汪汪的蓝。子沐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轻,这些年来,她都快忘记天空原本的色彩了。
子沐推开窗,双臂按住窗框,将头轻轻伸出窗外,沉醉地吸了口气,明朗的笑容漾在她的眉梢眼角。
西宁市里的天,已经蓝得令人炫目,子沐想象着蓝天下安然静默的青海湖,莫名兴奋起来,她觉得不能再等,躁动的心再也按捺不住,洗脸刷牙,收拾完毕,奔青海湖而去。
出了市区,公路两旁出现大片盛放的油菜花,连阡接陌,如金毯铺地,阳光在花叶上跃动,绚烂已极,子沐看得连眼睛都忘了眨。
到达青海湖畔,子沐一下车,看到湛蓝的天空浮过团团白云,地上是明媚的黄花,湖水荡起层层涟漪,迎面吹来的湖风拂乱了她耳后绒绒的黑发,身体整个都松弛起来。
子沐在青海湖边的一家客栈住了两天,日子清淡,却有韵味。她最喜欢日落时分,在湖边散步,时光安然,岁月静好。
这两日,客栈里住着很多来来去去的骑行者,有老有少,男男女女。子沐出于好奇,询问起客栈老板,老板说这时候的青海湖是最美丽的,每年都会有很多人骑着自行车绕湖一周。子沐问,那自行车?老板说有些人是自带车子,不过更方便的方法,就是在当地租车骑行。
子沐听后,心念电转间,就做了决定,她也要环湖骑行。老板心肠热络,很随意地扔了一句:店里的车子,你随便骑去。
第二天,子沐起了个大早,挑了辆看起来结实的自行车,就欢欢喜喜上路了。据说环湖公路一共360公里,子沐心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四五天就能骑完全程。
骑在车上的子沐满心兴奋,两脚蹬得飞快,那些掠眼而过的风景被丢在身后,真挚的快乐一点点回到体内,她像一只逃离樊笼的鸟雀,在蓝天下尽情展翅。
一天骑下来,子沐竟然没觉得疲惫,可是当她躺在床上,脑袋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子沐对接下来的行程,信心满满。第二天,日头正烈的时候,子沐感到自行车的前轮扁了下去,她停下车子,立在路边,不知如何是好,别说她压根不会修车,就是会修车,也没有工具呀!
子沐嘟着嘴巴坐在路边,看着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湖水,闻着风中似有如无的花香,慢慢静下心来。
也不知坐了多久,子沐耳边响起一声温润的询问:“姑娘,需要帮助吗?”
子沐回头,看到穿着一身骑行服的男子,一脚撑地一脚悬空地跨站在自行车上,他的车后架上带着两个大大的驮包。
子沐开口:“我的车前轮没气了。”
男子二话没说,停好车子,替子沐的车轮填气。子沐冲男子一笑,说了声:“谢谢。”
“你先骑,不知车胎有没有问题,到今天的住宿地,你再检查检查吧!”男子叮嘱了一句。
两人同时骑上车子,继续赶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男子要去追队友,就向子沐告别了。
子沐骑得慢了些,好在车子并没有再出问题,下午她到达休息点时,正好撞上迎面而来的修车男子。
两人异口同声道了句:“你好!”
子沐笑起来,男子望着笑靥如花的子沐,楞了一下神。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他顺手按了一下子沐的前车胎,开口道:“车胎的气已经不是很足了,可能是有些慢撒气,不如你先去休息,我来帮你修车。”
子沐原想拒绝,可转念一想,接下来好几天的路程都得靠车子呢,慢撒气,总是被撂路上可不行。
“那就麻烦你了!”子沐有些羞赧。
子沐回到房中,喝了点水,休息了一会儿。当她走到院子里,看到男子被夕阳西下的余晖笼罩住,柔和光晕里,那个忙忙碌碌的身影,竟然令她莫名心动。
子沐悄然回房,她没有去道谢,她突然觉得心中开出一朵明媚的花来。
接下来的三天,子沐顺利骑完全程,在路上又遇见过几次帮自己修车的男子,可每次都是相视一笑,各自向前。
子沐从青海湖边,又转去门源,听说那里的油菜花最明艳动人。
连天蔓延的花海里,挤满了人,子沐在回头的瞬间,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穿过人群,那人却踪影全无。
眼前的花海黯然失色,子沐怅然若失,再也无心观景,从门源回到西宁,当天就订了机票,飞回了她一直安身立命的城市——西安。
夏阳已成秋凉,从青海回来已经三月有余,回到西安的子沐没有再去上班,当初白纸上是很简单的六个字:辞职信,柳子沐。虽然没有写明辞职原因,可是去意已决,否则也不会关了手机跑去旅行。
这三个月,子沐重拾了素描,闲暇时间,她总是带了纸笔到附近的咖啡店去消磨时光。
这天,子沐又去咖啡店,可是当她一脚踏进大门,她就觉得空气里充满了隐隐的不同。当她走向常坐的桌椅时,她看到那里坐着一个男子,她一步步走上前去,男子回头,她愣在原地。
“姑娘,需要帮助吗?”初见子沐时,男子就说了这句话。
子沐的眼睛闪闪发亮,快步上前,给了男子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咖啡店的招牌在明灭闪烁,玻璃窗外有风吹来的梧桐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