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趣阁内一曲歌,婉转呦呦。琴声荡荡。这来往之人,无非是为了财来,是为了名来。且不知千金之财转头空,达官显贵亦如粪土。只是这热闹的情形啊,总归是撩拨着常人的心弦。哪有不趋之如鹜的?
况天赋声亦步亦趋,看似走得极慢,却转眼间穿过十八条弹格小街,拐了二十七个弯,却把西边城走了个遍。
流连于人世间,他最喜看那凡人忙忙碌碌,听那小贩叫卖。卖瓜的小贩吆喝着“切一片西瓜四五两,真正的薄皮脆沙瓤”。还有那津口卖糖葫芦的走过身边,摇着拨浪鼓咚隆咚隆,喊着糖~~墩~糖~~墩。姑苏的小孃提着个花篮,吴侬软语的叫卖着:“栀子花,白兰花。”真真叫好听。
醉了,然后他摇头晃脑的来到了异趣阁前。
异趣阁前,况天赋声伫立,仰望,里头传来似有似无的琴声,和着女优如莺转啼。况天赋声却皱了皱眉。然后解下背后的七尺古琴,当街盘腿坐下。
古琴摆在两膝之间,况天赋声闭目,凝神,却迟迟不曾动一动琴弦。话说击剑之术,与操琴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击剑者破招,破防,破身。操琴亦然,琴音不见,已达汝耳,琴意不闻,已入汝心。击剑者,力求一招破敌,操琴者只想一锤定音。
只是剑意未起,剑走偏锋,琴艺不达,只是莺莺燕燕。所以,况天赋声一坐便是两个时辰,哪怕身边游人如鲫,车水马龙。那些被挡着道的贩夫走卒骂骂咧咧,污言秽语,却无一丝入得他耳。
日过响午,天渐炎热,况天赋声仍坐于日下,街上人渐渐稀少,都躲在荫头里乘风凉、卖肉的胖屠夫歇了,四仰八叉的躺在竹椅上,吧嗒吧嗒的摇者蒲扇,偶尔抄起一边的拍子,精准的打在某个落于猪头的苍蝇上。卖西瓜的小哥再也不再叫流水板,西瓜,西瓜叫得有气无力。津口卖糖葫芦的早就不见了身影。倒是姑苏小孃,带着一身花香,走过身边,丝绸小帕抹着汗水,抱怨着:”嘎热额天,真真叫吃力啊。“
街,静了,于是况天赋声睁开了眼,左手食指中指无名指按住宫角羽,右手拇指食指快速拨动琴弦。
呛~~呛~~呛~~~,呛呛呛呛呛~~~~
琴声如雷一般炸响,惊得胖屠夫手舞足蹈地跌下竹椅,随手还带下了挂得好好的猪头。一阵劲风四散射出,瓜贩的西瓜乒乒乓乓炸了几个。最惨不过的是异趣阁前的两棵千年老桑树,被琴声震得稀里哗啦落了一地桑叶。
异趣阁的大门呯的一声被踢开,几十个黑衣黑帽的侍卫,持着长短兵器就冲了出来。中间是个员外,身材精瘦,头戴着绛色员外帽,一身长袍绣满了铜钱,手握一把折扇,香妃竹做的骨,皖地真丝做的面,还坠着块蜜结迦南。
那员外身高不足五尺,宽额,短脸,扁嘴,一副劳碌的命,却是天下第一大富之人。他富甲天下却事必躬亲,耳闻得阁外整老大的动静,便带着那二十四个贴身黑侍出来一瞧。见是个弹琴的路人,便一抱拳,操着一口浙地乡音说道:
”盆友,啥意思啦,搞嘎度额动静?“
”我想进去瞧瞧。“
”啊呦喂,想进就进咯,又不是不让你进,来,请,请进~“
”哦“况天赋声,站立起身,将古琴负于背后,挥手拍去身上的泥土,随着马员外,走进异趣阁。
马员外领着况天赋声进了易趣阁大门,迎面是画龙雕凤的大理石照壁。绕过照壁,进的园来,穿过风雨回廊,便来到一层大厅。
大厅内座无虚席,况天赋声环顾了四周,见那西边窗下有一空位,便向那马员外抱一抱拳,径直走去,解下古琴,放于身前八仙桌上,一撩前摆,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