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理儿

村口的理儿

村口老槐树下的石磨盘，向来是村里的 “消息中心”。这天晌午，日头正毒，石磨盘旁却围了一圈人，里头传来王大妈和李大婶拔高的嗓门，连树上的蝉都停了声。

“你凭啥挪我晒被子的竹竿！” 王大妈攥着蓝布围裙角，胸口气得一鼓一鼓的，“我早上特意占的地儿，晒完被子还得晒豇豆干呢！”

李大婶手里还拎着半筐刚择的空心菜，脸涨得通红：“你那竹竿杵我菜畦边了！昨儿你家被子滴水，把我刚晒的萝卜干都泡软了，我没找你说理就不错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扯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 上周借的笸箩忘了还，前天王大妈家的鸡啄了李大婶家的菜苗，这会儿又因晒东西起了争执。李三嫂赶紧上前拉王大妈，赵二叔拽着李大婶的胳膊，劝了好半天，才把两人分开。王大妈嘴里还嘟囔着 “没天理”，气冲冲地往村西头走；李大婶也跺着脚，骂骂咧咧回了家。

王大妈一转身，看到刚从地里往回走的王二柱，就拍着自己的腿叹气：“二柱啊，你说说，李大婶是不是不讲理？我晒个被子她都找茬，还说我家鸡啄她菜苗，不就啄了两三片叶子吗，至于记到现在？”

二柱放下锄头，见王大妈气不顺，拿出自己的水壶递过去：“大妈先喝口水，消消气。您是按老规矩占的地儿，她挪您竹竿确实不妥，再说那鸡苗的事，本就是小事一桩，她不该揪着不放。”

王大妈接过水壶，猛灌了一口，眉头渐渐舒展开：“就是这个理！还是你明白事儿！” 又絮叨了两句，见二柱一直点头应和，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拎着围裙乐呵呵地走了。

没等二柱到家，李大婶拎着那筐空心菜走了过来，眼圈还有点红：“二柱啊，你评评理，王大妈太欺负人了！她竹竿挡着我菜畦不说，被子滴水把我萝卜干泡坏了，我跟她理论，她还倒打一耙！”

二柱笑着听：“婶子您种点菜不容易，萝卜干被泡了肯定心疼。她被子滴水没注意，也是她的不是，不该跟您吵那么凶。”

李大婶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从借笸箩的事说到鸡啄菜苗，二柱始终耐心听着，时不时点头：“您说的对，这事换谁都得委屈。” 李大婶越说越舒坦，最后笑着说：“还是你会说话，我心里敞亮多了！” 说完拎着菜筐回了家。

刚清净没一会儿，张大爷叼着旱烟袋走出来，往门槛上一坐：“二柱，我刚才在门口都听见了，王大妈来你说王大妈对，李大婶来你说李大婶对，你这到底帮谁啊？就不跟她们分个是非？”

二柱擦了擦手：“大爷，您琢磨琢磨，她们俩吵的都是啥？无非是晒被子、借笸箩的小事，哪有啥明确的是非？王大妈来的时候，气鼓鼓的，就想找个人顺顺气；李大婶来的时候，一肚子委屈，也想找个人诉诉苦。她们要的不是啥大道理，就是有人能听她们说说话，认可她们的委屈。我顺着她们说两句，她们气消了，心里舒坦了，回头说不定还能一起在槐树下唠嗑呢。要是我非要分个对错，说这个错那个对，那不是把矛盾闹得更大？村里邻里之间，和气比啥都重要啊！”

张大爷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眯着眼想了想，笑着点头：“你这小子，脑子比我灵光！可不是嘛，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街坊，哪有那么多过不去的坎，顺顺气就啥都没了。”

夕阳西下，村口的老槐树下又热闹起来，王大妈正帮李大婶择菜，两人有说有笑，仿佛中午的争吵从未发生过。王二柱的收音机传出了悠扬的戏曲声，伴着晚风，飘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