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林飞鸟情
我三十岁那年从父母手上分开,砌了三间房子,一家三口独立门户过日子。几年后又在正屋后面丁了一间厨房,匡了围墙,小门花格。房屋依河而建,青瓦白墙,一个颇有江南民居特色的小宅院。
为了美化环境,我在家前屋后以及河岸种植了树木花草。
几年后,门前路旁的一排水杉,笔直的树干,茂密的枝叶,上下成锥形,仿佛一座座绿塔。 屋后河边的一行泡桐,光滑的躯干顶天立地。暖春,浅绿的叶片仿佛柔嫩光滑的童掌;满树的花蕾次第绽放,好似娇艳的紫罗蓝,又像飘落的朵朵彩云,或许是紫气东来。盛夏,果落叶旺,树冠宛若一把把撑开的大伞,绿荫匝地,为家园防暑降温,遮风挡雨。
西山岸边的几棵柳树,枝条尽情飘洒,犹如婀娜多姿的少女让丝滑柔软的秀发在水中留个倩影。东山头墩子边上,不同色彩的月季花一棵挨着一棵,竞相开放,争奇斗艳,散发出浓郁的香味。斜坡上更是花草锦簇,眨呀眨的,像璀璨的繁星。蝴蝶翩翩,蜜蜂嗡嗡,整天地迷恋陶醉其间。围墙内,门的两旁各种一棵蔷薇,花朵不大,但颜色斑斓,缀满枝丫。它们攀墙而长,藤条伸出花格,似乎渴望一片更加广阔的天地,充分展示自己的娇艳!
植树种花不仅美化了家园,增添了生活的情趣,还受到了飞鸟的青睐,成了它们的天堂。 我家河西就是裕华粮站和食品站,两处都有吃的东西;而河东错落有致的花草树木正是栖息玩乐的好地方。尤其是粮站,场上、路边和码头,总有掉落的谷粒,每天粮仓开门,更是机不可失,饱餐一顿。有人吆喝时,众鸟熟门熟路闪电似的飞到河东枝叶间,逍遥自在地消食拉撒。
在众多的飞鸟中麻雀居多。齐飞时,像一阵风,又像一片淡淡的云,飘过去又飞过来。这小雀儿口碎,一旦停在哪儿叫个不停。走起路来一跳一跳的,想跳远又跳不远。两只小翅膀扇起来眨眼就不见了,像流星。
夏天,众鸟聚集,就别想好好睡个午觉。我往往顶着烈日来到树下,舞手顿足,大喊一声,方听得“呼”的一声,瞬间飞得无影无踪。可人还没走多远,又是叽叽喳喳,真是拿它们没辙,在它们眼里,我俨然是一头“黔之驴”。最可气的是看着我好笑无奈的样子,谁都不走,似乎还有什么不满:“主人啊,你就别赶我们了,谁叫你这儿的条件这么好呢,交交朋友吧。再说,你们睡觉打呼,我们聊天欢歌,互不干扰。”粗听胡搅蛮缠,细想通情达理。
与鸟雀相处久了就会产生感情,人鸟共存又何尝不是件好事呢?有时候,我在门口场上晒点粮食,它们大大方方飞落分享。只要不随便拉屎,我从不说什么,也不会驱赶,更不会支个竹匾、张个网去扣。朋友嘛,有我吃的,就少不了他们一口。
与其说鸟儿鸣叫让人心烦,倒不如说是使宅院更加热闹,增添乐趣!我喜欢它们悦耳动听的晨曲,每日早早起床,换枝逗乐;叽叽啾啾,互问早安;聊天交心,谈情说爱。我喜爱它们每天黄昏精彩绝妙的演出,舞蹈,杂耍,尤其是男女小合唱:“美好的生活就在这清澈的小河旁,主人爱我们像宝贝一样……”“啼啭悠扬的歌声,带着我们的心和情一起飞向远方,融入广袤的大自然。
最有趣的是屋后东北角一棵高高的榆树,两只喜鹊在上面筑巢定居,生儿育女。天天早出晚归,风雨无阻,有着超强的认路能力。它们在时装店选的白衬衫黑夹克,一直没有舍得脱。它们喜爱运动,先是摇摆舞,伸脖翘尾,展翅转体;后是健身操,仰头俯身,扭腰抬腿,像是佳木斯,姿态优美,尽显潇洒,情趣盎然!我们的欣赏鼓掌,让它们更加的来劲!
青瓦白墙 的小宅院,红花绿树 的飞鸟情,总让我魂牵梦萦,是我终生的美好回忆!
乡味浓浓
我生长在农村,家靠裕华小街。门前是大片的农田,民居集中在靠北的几条田里,路道通畅。我家住在农庄线的最西头,两面有河,两面是路,房前一块小菜园。每每想起在这里几十年的生活,仍然回味无穷。
话先从院子里种的三棵苹果梨树说起,它们不仅给了我们甜蜜的享受,还为家园增添了脉脉人气和诗情画意。
每年的三四月,万物勃发,欣欣向荣,梨树竞相旺长。嫩黄的小叶间盛开着如雪的花朵,溢出一股股清芬尽情地流淌,蜂亲蕊蝶恋花,如诗如画,让人陶醉。
初夏, 知了的欢叫催熟了满树的硕果,香甜扑鼻,望而垂涎。这个季节,每天都有家人友邻不请自到。不由分说,摘一个,咬一口,甜到心。妻子干脆摘一蓝,洗净了,让他们坐下来慢慢品尝,临走时我还让他们再带上几个回家。一个个笑着说:“不好意思,又吃又带,少点儿,少点儿。”“太客气了,留点自己吃吃,还有宝宝呢。”
农村里就是这样,菜园里瓜果蔬菜品种齐全,分享如一家。平时吃到上市货,东分西送的,相互尝鲜。赵家的萝卜钱家拔,孙家的黄瓜李家摘,无所谓。平常只要人在家,门整天都是大敞四开的,进出方便,来去自如,淳朴的民情,浓浓的乡味。
为了提高生活水平,我俩搞起了家庭养殖,有猪有羊。自己动手,鸡窝砌两层,上面生蛋,底下宿夜。只要食涌水足,旺季七八只鸡生蛋基本上是全票。妻子拿蛋如取金元宝,眼睛眯成一根线。
西山和屋后都是河,养鸭条件好。 鸭子不会跳高,我只盖了一层窠,经常换些松软的干草,清清爽爽。天天早上门开鸭出,做个伸展运动跳入水中。蹲下一看,几个糯米圆子似的蛋静静地躺着,拿在手上还暖和和的。鸭子整天放养在河里吃活食,蛋大,一斤只有六七个。自家腌的蛋不一样,剥开顶头的壳,筷头一捣,肥油直冒,下饭下酒。
鸡窝鸭窠,每晚都要及时把门关得严严实实,尤其是鸡窝不能有半点马虎。敞着门,黄鼠狼直进直出,毫不费力地吃个痛快。这支深夜别动队总是趁人熟睡时,探出洞穴,窜入窝内,很快得手。这些家伙个头小胃口大,一次至少能吃一只老母鸡,咬伤的不算。
那天,我们刚进梦乡,突然被鸡“哇,哇哇”的尖叫声惊醒:“不好,黄鼠狼!”我喊着。“完了,晚上窝门忘关了。”妻子猛地坐起来说。慌乱之中,我找鞋披衣摸电筒,动作再快也比不过黄鼠狼的轻功。它早已逃之杳杳,藏于一处阴暗的角落里笑咪咪地品尝美味了,此时说不定一只鸡大腿已经下肚。我赶到作案现场,只见窝门前的一滩血和里面抖抖的几只鸡蜷在一起。妻子也赶了过来,手里拎着一只鞋给我,原来慌乱中我只套了一只,真是好气又好笑。她弯腰小心地把门关紧,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等到天明顺着血迹寻找,发现柴堆的根脚里一地鸡毛和一个上午就要生的蛋,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蛋籽滚在一旁。唉,可恨可惜啊,平时自己舍不得吃,倒让它不劳而获,吃得饱饱的。
平时,蛋除了吃,还卖了换些油盐酱醋,送送人情。几斤蛋、一斤糖、黄烧饼、馓子什么的,一份月子礼蛮客气的了。
厨房里支两眼灶,铁锅饭菜味道好。妻子灶上忙饭菜,我坐灶口把火烧。幸福生活靠勤劳,甜在心间满脸笑。
如果烧硬草, 锅堂里会有不少火次,就是没有烧透还微红的柴禾。待到春夏玉米成熟的时候,拣几个带浆的,用火叉戳一个,伸进锅堂,不停地翻转。直到外黑内香的时候,快速拿出来,在灶墙上敲掉一些黑灰,趁热啃。唉呀,那种焦香难以形容,我能一口气吃两个。不过,口福享了,肚子也基本饱了,可嘴巴一圈像煤炭,谁见了都笑。
火次还一种妙用。冬天把它铲到瓦盆(缸)里压紧,上面放块铁板,坐着踩在上面烘脚(海门人叫烘缸),从早暖到晚,方便安全。我家用的是铜炉,盖子上有密密的眼子,加块厚棉布,还能捂手,比暖脚宝、暖手宝好。
我家有的是草。修剪的树枝,田里的秸秆,沟里的芦苇,堆个草堆,陈草接新草,留得力气在,不愁没柴烧。我跟老农学会了堆草,夫妻俩搭档,一个在下面叉,一个在上面堆。层层压紧。两边用板拍齐,好看;两头用树桩夹住,不倒;顶上铺点软草,用油纸或厚塑料布覆在上面,不漏;最后用芦苇小捆子左右两排依次挤紧,像屋面,陡陡的,最后用绳子勒住,系到两头桩上,收紧。远看像两间小房子。有人说:“富不富,看草垛”,我们虽不富,但日子过得比较平稳。
乡间生活虽无美味佳肴,但有滋有味,颇有特色。单是夏日的露天晚厅就有无限的情趣。俗话说:“立了夏,桌子板凳往外拉。”那时没有电器,家里只有一把芭蕉扇,一顿饭一身汗,而外面相对凉快。每当夕阳西下,晚霞辉映的时候,劳累了一天人们备好饭菜,搬出桌凳,在晚风的吃拂下进入晚餐,十分的爽心!一条线上,东家端盆拌黄瓜,西家送碟炒韭菜是常事。近邻碗上夹点咸过来凑热闹不稀奇,拎瓶“雪花”共分享,酒杯碰得当当响……
我们是一张小圆桌,三张爬爬凳。粥盆上挂个勺子,不超过两只菜,自家田里长的。伙食不在好,吃饱就行。不过,有时上课或者干活累了,干枯了,那也不会亏待自己。最少来点儿小鱼烧咸菜;炒一碗蚕豆,趁烫加些水,大蒜瓣子一拍,几滴菜油,盐花一撒,双手捧着碗轻轻向上抛几抛,入味了,美其名曰焖酥罗汉豆。有时索性狠一狠,下班回家,弯街上买五毛钱熏烧;灶上炒一碟花生米,香喷喷的;切两个咸蛋装盘,斟上一小杯酒咪一咪,如同过年。
也许是我家墩子高,场地大一点,树木花草,还有两面河风送凉。晚饭后碗筷一收就有人三三两两过来谈家常,讲故事,说者有声有色,听者聚精会神,蚊子叮咬喝足全然不知,直到星转斗移方肯离去,太有意思了。
美好的 时光总是难以忘怀,淳朴可爱的民俗风情,粗茶淡饭的浓浓乡味,一晃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却仍然历历在目,如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