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1月至2006年8月,我在天津石化一中(后更名为滨海新区大港七中,以下简称七中)工作,这七年多的时间是我教学生涯一个重要阶段,学校生活的点点滴滴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所以至今还记得。
初到七中,未进课堂,最先感受到的是教学服务。因为在教务处工作,我第一印象深的就是文印室。偌大一个房间内,东西两面靠墙满满当当摆放着复印机等设备,成摞成沓的试卷整齐地码放在中间一个大长条桌上。人还没进屋,远远就可听见机器工作“隆隆”的声音,像是到了工厂车间,每日都呈现一片繁忙景象。当时负责文印的是两位老师,一老一少,情同姐妹,对老师们更是热情相迎,彼此配合默契,服务优质高效。老师们送来练习篇子、月考试卷、各种中高考复习资料在这里进出流转,然后经过百余名老师智慧劳动,逐渐转化成优异的教学成绩成就着学生,满意着家长,并为学校带来越来越好的社会赞誉。有时,我也拿一些工作计划或总结之类的东西让她们打,当时还是用老式的打字机“敲”,但每回都是满意而去,高兴而归,她俩用五笔打出来的东西不仅快而且差错少,稍微核对一下就可以复印了。
在七中,忙碌之余,我最喜欢去的还是五楼图书馆。从西侧大门进去,是一个里外间,外间是阅览室,里间是图书室。因为是顶楼,所以不仅地方宽敞,而且阳光明媚,环境安静,绝对是读书的好地方。图书管理员也是一老一少,都是嘻嘻哈哈的外向人。每年底订阅报纸杂志或购买图书,她们都认真倾听一线老师的意见建议,争取把钱用得其所,物超所值。同时,她们自己也酷爱读书,每每读到好书,会及时跟老师们分享,与一线教师毫无疏离之感。每周五教研日没课,我总要到图书馆转转,时间充裕就在那儿坐上整整半天,翻翻喜欢的书报,时间紧就借出来拿回家慢慢“消遣”。课时不紧时,我也带学生去那里看书摘抄,教他们怎么挑书选书,如何提高阅读效率。学生们很乐意去那里上阅读课。我去借书,爱搬个梯子到书架最上头去找,那上面的书很少有人借;有时又蹲在地上翻书架最下面的书,下面的落满灰尘也没什么人看到,但恰恰这一上一下的书往往有惊喜收获,比如,中国书店的三卷绣像本《聊斋志异详注图咏》、瞿秋白《鲁迅杂感选集》毛边书、《石头记人物画》等印量少而又精美的书籍。这些购于80、90年代时期的图书应该是学校馆藏精华。在这里看书学习远比呆在办公室备课写教案得到的知识要多得多。
俗话说“大学之大不在大楼而在大师”,其实一个中学要办得好,除了优化生源和科学管理,关键是要拥有一支师德高、学识好、责任心强、有爱心和包容胸怀的教师团队。在七中的几年,我接触到一些很有特点的老师,他们都给我留下极其鲜明的印象,甚至颠覆了我对所谓“优秀教师”的价值判断。记得有一个数学老师,天天早晨看他从教学楼东侧热水房往四楼办公室打开水,而且总是一手提两个暖壶,上楼时,手臂平伸,一路小跑上去,他把每天为同事打开水当成定时体育锻炼,一脸快乐和满足。上课预备铃声响过,只见他手拿书本教具,一路小跑着到班上上课。有一次听他的课,一个看着挺复杂的习题,他三步两步写出了答案,底下学生疑惑:“老师,您怎么知道是这个结果,怎么算出来的呢?”他呵呵憨笑着说:“这不很简单吗,下节课再告诉你们。”据同事笑谈他的拿手好菜是“土豆炒鸡蛋”,哈哈,可惜我始终无福消受啊;有一次,我跟一个物理老师聊天喝酒,他说他坚持每天晚上背20个英语单词,网聊完全可以用英语与网友沟通交流。我还时不时看到他发布在校园网论坛的文章,文笔流畅,气韵生动。哪个老师电脑坏了,鼓捣半天也弄不好,打电话请他来,他匆匆而至,用手敲敲,三下两下,电脑就奇迹般地好了。老师正准备跟他问个究竟,他却早已走远忙别的去了;有一个化学老师,经常看他课间在楼道窗台上往小黑板上写例题,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十分投入和认真。教务处处理废旧书报或试卷,他就笑着走过来,看看自己能用的就留下,看纸张还能给学生再利用,也保存下来,说这些都还能用,卖废品可惜啦。开考试分析会,他坐在那里认真听大家发言,从不主动或率先发言,直到会议尾声,领导请他讲讲,他才有条不紊地说出他的意见,但大家都觉得他是一个非常有教育理念和方式方法的老师。他常说的一句话是:“别着急,慢慢来。大伙儿甭管多困难,我们当老师的在学生面前要有一种奋发向上的精气神,因为我们艰难,兄弟学校也同样艰难,就看谁能坚持并寻求破解办法,因为最后的胜利往往就在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还有一个语文老师,每次写工作计划,都爱用“批郤导窾”这样生僻古意的词语,每次介绍教学经验说到编写试卷,特爱说他自己发明的“三三制”(即摘抄一批,改造一批,自创一批)原则,颇为可乐。高考前,老先生还喜欢自编自创对联,写完后张贴在毕业年级楼道里,激励师生笑对人生,决胜高考。
如今,时过境迁,想起我接触过的七中老师,感觉他们虽然来自五湖四海,但相聚相识相处在七中校园,彼此激烈相争以致面红耳赤的大多是教育教学的想法和思考,但他们的确是业务娴熟、爱憎分明、个性彰显、学识渊博、兴趣广泛。数学老师书法好,实验老师科技精,物理老师会外语,学校领导擅棋艺,不一而足。他们视所教学生和自身教学为生命首要,安贫乐道,毫无媚骨。尽管他们有时因劳累或急躁也会牢骚抱怨甚至跟领导“拍案而起”,但始终不会放弃对全体学生的责任担当和对教育教学的执着追求,在他们的身上始终保存着传统知识分子的美德懿行,跟他们接触,给我很大教益,留下很美好的印象。
听老人们讲,七中从70年代末建校,期间经历过几次石化企业内部分分合合。现在的校舍是1989年建起来的,当时是全市乃至全国硬件条件最好的中学之一。90年代它曾与天津南开中学合作办学,历练出一批高中骨干教师。它也曾尝试过在初中分层办学,连续多年中考成绩在全区名列前茅,培养出孙静巍等全市中考“状元”。2000年后,随着企业对学校的投入减少,一批骨干教师陆续调出,如今他们已经成为天津一中、天津中学、南开中学等校名师,为教育奉献着自己的力量。2000年前后,学校曾一度与北大附中、北师大实验中学、北京八中、天津实验中学、天津一中、山西省实验中学等名校保持教育教学上的紧密联系,很多享誉全国的名师到校为师生做中高考讲座,为学校教育教学成绩提升起到积极推动作用。2004年后,学校划归地方,更名为大港七中,2006年8月,高中部教师整体调出,学校从完中校成为初中校。随后几年,因城区人口变动东移、学校布局调整及学校干部更替,七中生源及教学质量受到不小冲击和影响。作为曾经的七中老师,我们期冀它在不远的将来,通过规范管理和创新发展,重新焕发新的生机。
前不久的一个周末,我路过七中,细雨霏霏中,校园北侧操场一片清新。但我眼前仿佛还能依稀想起十几年前的一幅画面:每逢临近下午放学,是学校最热闹的。很多老师尚在上学的子女到学校来找父母,孩子们成群结对,三一群俩一伙在操场上玩耍,有时也跑到教学楼里来。学校领导和老师看见了就会停下脚步或者手里工作逗他们玩,孩子们把他们父母工作的学校当成了乐园,当成了第二个家。校园门口的花池里种了好些花木,长势很好,演绎着一年四季不同的风景——现在是早已消失了吧。
(本文曾刊于2014年6月23日天津《滨海时报》本土作家栏目,上传简书时,文字略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