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生意失败负债千万,每天在家熬着拖着,结果中了一个亿的大奖,是涅槃重生吗?一个人感情受挫痛不欲生,每天醉生梦死,结果对方突然回心转意,是涅槃重生吗?都不是。他们只是侥幸熬到了事情出现转机,拖到了问题自行消退。就像一个守城的将军,一直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结果天降陨石,把敌人全砸死了。
他们也许会说出一些劫后余生的“胜利感言”,比如“杀不死我的会让我更强大”,“我看待一切的感觉都不同了”,但这些,只是人在逃出生天如释重负之后产生的一种虚幻的“大彻大悟”感。他们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安全感,依然寄托在“下次不会再发生了”的幻想上,他们根本没有走出过困境,而是困境暂时离开了他们,只要再次负债、再次失恋,就会重新陷入比之前更深、更彻底的绝望。他们并没有被“无罪释放”,只是审判的时间延后了。
再来一次,事情会有好的不同才叫胜利。“涅槃重生”指的是,你不但坚持了下来,还在这个过程中升级了内核;不但重新拥有了生活的希望,还获得了免疫绝望的能力。之前的事就是再发生十次、一百次,你也不会重新陷入绝望。 绝望感表面上源于自己曾经受过的创伤,但实际上,是源于对“掌控感”的过分追求,是对自身傲慢的必然反噬。这个惩罚机制非常精确,它会为你长出的每一寸傲慢量身定做,自动延长,抱着这种追求一秒钟,折磨就会多延续一秒钟。
经常悲观绝望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当他们觉得一切都毫无希望的时候,就真的相信一切已经毫无希望了。发现这里面的逻辑问题了吗?他们一边对自己彻底失去信心,一边又坚信自己,可以算无遗策,精确地预判出那个必然崩坏的结局,这本质上是一种傲慢,是在代表造物主判自己死刑,如果你不想真的被自己处死,就应该立刻从他的宝座上下来。 你怎么知道一定不行?你都这么不自信了,凭什么唯独坚信,事情一定会恶化?凭什么因为自己看不到希望,就认为真的没有希望?没有人可以参破天机,预判出一个必然的结局。任何人都不行,就算全世界的人异口同声地告诉你“真的没希望了”,也没用,不要因为人类无法凭着自己的智慧而生存就绝望。妄想着自己能够预判未来,就必然会被卷入绝望的旋涡,承认自己没有能力预判哪怕一刻的未来,自然就会摆脱绝望。
涅槃重生的前提,是一个人开始残酷地自省,丢掉傲慢,生出敬畏之心,诚恳地接受,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一无所知。从认为自己绝对正确,到开始理解世界的复杂性,不再认为“我看不到希望就是没有希望”“我看不到问题就是没有问题”。从担心“丢了面子”“被人笑话”,到主动把自己暴露出来让别人批评,让别人指出问题,主动向那些预言过自己失败的“恶人”请教,不再坚持“我不认同的就是错的”“我认同的就是对的”。从小心翼翼捧着自己的“自尊心”,到把它狠狠摔在地上。然后发现,摔碎的并不是自尊心,而是虚荣心。虚荣是傲慢的燃料。
不打碎虚荣,就不可能放下傲慢,生出敬畏。 这个破茧的过程相当痛苦,但它是唯一的生路,是人生必须完成的一项任务。没有经过这一关的人,他们所有的希望,严格来说,都不算是建立在沙滩上,而是建立在一颗炸弹上。他们所有的努力仅仅是在每一次被炸之后手忙脚乱地包扎止血,然后继续等待下一次被炸。一个人的自省越深刻,就越能看清自己之前有多傲慢、多狂妄,然后惊出一身冷汗,因为你会发现,按理来说,自己本该在更早的时候就掉入更深的困境,今天的一切实属幸运。
这种反省本身就是一种治愈,一次内心的重建,一项必须完成的“拆弹工作”。直到你开始将一切意外视为一种机缘,将一切失去视为一种获得,不再抱怨“这件事为什么发生在我身上”,而是开始思考“这件事到底想教会我什么”,才算是离开了这条直通地狱的路。 人在学会敬畏之前,所有的“重生”和“变强”感,都是一种幻觉,一种短期内就会失效的精神安慰剂。没有谁是绝对的强者,众生皆苦,是人皆弱。唯一相对强一点的人,就是那些对“敬畏之心”理解更深刻的人。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承认自身的弱小,不是懦弱,而是一种勇敢,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涅槃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