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风吹着窗纸呼呼作响，窗外的夜如同盲人的世界，是令人窒息的黑。偶尔有几只寒鸦飞过，不怎么讨喜的声音却成了这凛冬将至时节最有生气的存在。
而窗内却是另一个世界，房间内各处的蜡烛使屋内犹如白昼，精致的香炉内升起袅袅轻烟，床幔随着透进来的风飘扬……楚静姝慢慢掏出藏在袖子中的匕首，因为紧张到手出汗她稍稍用力握了握，蜡烛的光透过光洁的匕首倒映在桌子另一边昏迷男子的脸上，由于匕首的晃动光也在男子脸上徘徊。
“还没碰过武器吧？我的楚大小姐。”刚才还在昏迷的洛川慢慢起身望着震惊的楚静姝缓缓说道。他的声音很温暖，干净，震惊中的楚静姝感觉瞬间被这声音的主人俘获，她一时忘了自己的目的。这一瞬间她最大的感觉竟然是庆幸，“你疯了吗？清醒一点，别忘了你可是来了结他的。”楚静姝急忙将思绪拉回。
一阵风吹过吹灭了一些蜡烛，狂风拍打窗棂的声音和洛川慢慢靠近自己的脚步声混合着都抵不过楚静姝心脏狂跳的声音。那一袭蓝衣是……
“好啊，我给你机会杀了我。”说罢，洛川一把抓住正在恍惚着的楚静姝的手将匕首抵在自己心脏处。楚静姝猛地抬头，正好对上那双眼波流转柔情无限的眼眸，一瞬间，沧海桑田。
二
楚静姝是沧原县令楚恒安的千金，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虽说相貌算不上倾国倾城，可是在沧原也是数得着的。琴棋书画不算精通却也都有涉猎，恪守着各种礼教，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终于楚静姝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每天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可是都被她一一拒绝。
“静姝啊，这来提亲的都快把在家的门槛踏破了，你就没有一个看中的？”楚静姝的父亲有些担忧的问。
楚静姝一身素衣，站在窗前衣袂飘飘如落入凡尘的仙子，手中摆弄着燕儿刚刚摘来的月季，视线却望向远方：“爹，我知道我这样做有些任性了。来提亲的那些人有很多我很欣赏的人，可是我找不到一种感觉，那种说不出的感觉……所以，我拒绝了他们。”
父亲起身走到楚静姝身边，“静姝，你都没有见过他们，怎么就说找不到这种感觉呢？爹想了很久，我觉得慕容家的慕容辰公子不错，家境殷实，才华横溢，相貌也可以，关键是他对你有心。你可以考虑考虑，毕竟我就你一个孩子，不会让你委屈的。”
“慕容辰……”楚静姝默念着这个名字，眼神依旧望向远方。
另一边的慕容辰正吩咐奉安备马去楚家。“少爷，这都第三次了，天涯何处无芳草，盯着你的姑娘也不少，不用抓着楚小姐不放吧。”奉安愁眉苦脸的劝慰。
“你懂什么？本公子这叫用情至深。快，出发。”慕容辰没有丝毫受挫之感，仍然意气风发的向着楚家前进。
刚到楚家门口慕容辰看见一个从未见过却莫名熟悉的人大步流星的走出来，此人身着深蓝色直襟长袍，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靛蓝色的长裤扎在锦靴中，腰间束着冰蓝色绸缎腰带，坠在腰间的羊脂玉和蓝色流苏随着主人的脚步晃动，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气风范。一双深邃如潭水眼眸令人不敢直视，挂在嘴角的清浅淡笑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公子，他要是来提亲的我们就回去吧。”奉安在慕容辰耳边轻轻说。
“你对你公子我就这么没有信心吗？”慕容辰斜视奉安用扇子狠狠敲了他的头，“再说，提亲有不带随从的啊，笨蛋。”这话与其说是在教训奉安不如说是安慰自己。
慕容辰坐在待客厅漫无目的打量着，茶已经喝到第三杯了，奉安早就不耐烦的东倒西歪了，倒是慕容辰还是心平气和的喝着茶等着楚县令，其实他一直在想在门口见到的那个人，还有腰间那玉佩上那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来的纹路。
三
“怎么样？有没有感觉？”燕儿满怀期待的盯着楚静姝，奈何大小姐绝情的摇了摇头。
“我说小姐，这慕容公子虽然才华比不上叶公子，容貌比不上秦公子，家境比不上周公子，可是他在乎你啊，这都第三次了，你看给个机会呗。”燕儿苦口婆心的劝道。
楚静姝一时无语，考虑换一个会说话的丫头。然后看着的燕儿语重心长的说：“你喜欢的话我可以考虑把你送给他。”
“小姐……”看着远去的楚静姝燕儿既羞愧又恼怒。
这燕儿也是为她家小姐的婚事操碎了心，听闻小姐要什么感觉，所以她偷偷把小姐带到待客厅旁让她亲眼见见慕容公子说不定就有感觉了。奈何小姐心，海底针。
看着匆匆赶来的楚县令慕容辰忙起身迎接。“慕容公子，让你久等了。”楚县令慈眉善目，抱歉的对慕容辰说。
“哪里的话，我还怕耽误了您工作呢。”一时间两人的笑声打破了灰暗天空下的死气沉沉。
“不知大人因何事如此烦恼？”看着楚县令笑过之后满脸愁云慕容辰问道。
“不瞒你说，你的心意明白，我也对你很满意，可是我那个不懂事的丫头就是不松口，我就她这么一个孩子，我不想因为这事强迫她，可是对你我又实在是盛情难却。”楚县令为难的说。
“强扭的瓜不甜，我愿意等楚小姐回心转意。”慕容辰体贴的说。
“这……不是委屈你了吗。”
“没有什么可委屈的。要不要在下陪大人下一盘棋解解愁？”
“求之不得。”
棋子相碰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尤为清脆，愈加阴沉的天空犹如棋盘边两个人的心情。
“听闻成郡王的大公子洛奇要来我们沧原，传闻可是真的？”慕容辰主动打破沉默。
“老夫刚刚正是为此事烦恼呢，这洛公子即将成为驸马，还有时间跑来沧原，希望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大人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委婉，这洛奇是有名的纨绔子弟，无恶不作用在他身上可以说一点也不为过。大人还是小心点好。”
“就怕躲不过啊……”
楚静姝穿上披风，拿起夜灯独自一人到后花园的亭子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夜里有悠扬的琴声传来，不是每天都有，有时隔几天有时隔几个月。很幸运这天夜里琴声传来，不知为何楚静姝听的泪流满面。而且自从琴声出现以后，楚静姝梦中的蓝色身影鬼魅一般挥之不去。
四
楚县令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洛奇在街上看上了一个渔家女，便出钱让渔家女陪自己一晚上，当然渔家女不答应。于是洛奇便霸王硬上弓，情急之下渔家女用随身携带的刀具划伤了洛奇，洛奇恼羞成怒杀了渔家女。至此仍不解恨，还放火烧了渔家女的家，造成渔家女父母和哥哥妹妹的惨死。
看到诉状的楚县令没有太大的意外，当即下令捉拿洛奇。
当天下午楚静姝的房里堆满了慕容家送来的聘礼，燕儿战战兢兢的将做嫁衣的裁缝领进房，这一切让楚静姝错愕不已。
这时楚县令的贴身侍卫来解释这一切。原来楚县令听到洛奇所为时便写信给慕容辰告诉他如果他还愿意那么两日之后就要和楚静姝成婚，想必慕容辰不是傻子，知道这个时候为什么楚县令着急把楚静姝嫁出去。虽然不想趁人之危，可是如今楚县令也是没有办法了所以他告诉自己这是这是成人之美。
“我要见我爹。”失魂落魄的楚静姝就要冲出门。
“大人吩咐，您不可以踏出房门半步，小姐，请自重。”侍卫拦着楚静姝不带感情色彩的回答。
夕阳西下，难得的好天气下有这么美的夕阳，晚霞满天金光万丈，像是象征着楚家最后的辉煌。像是从血池里刚刚捞上来的太阳晕染着几片残云，诡异而唯美。夕阳余晖照耀下满地的落叶像是海边的沙滩，光秃秃的树枝也有了传世名剑的色泽，只是最先看到的树干却愈显沧桑。
哭到力竭的楚静姝慢慢冷静下来，“不会的，爹不会强迫我的，除非出什么事了……对，出事了。”这样想着楚静姝叫来被赶出去的燕儿。
“你去打听一下最近家里的事以及我爹最近的案子。”楚静姝坐在梳妆台前满是焦急。
“小姐，你从来都不过问家里的事，更别说老爷的案子了……”
“快去！”燕儿很少见楚静姝如此着急，平日里那个端庄大方的她是不会如此吼她的。
楚静姝终于松口让裁缝进来，裁缝小心翼翼的量完尺寸后如释重负的离开。烧完的香仿佛落在楚静姝的心上，焦灼不已。
“怎么样？”看着缓步走来的燕儿楚静姝赶忙起身问道。
“小姐，老爷他为官清廉……”
“说重点！”
“老爷接了一个棘手的案子，恐怕办完此案老爷……”说着燕儿就跪下泣不成声，而楚静姝更是犹如五雷轰顶。
“把我爹找来，我要见他。”
“小姐，老爷已经为这个案子忙的焦头烂额了，他不会见你的。”
楚静姝颓然的坐下，看着夜幕收起最后一缕阳光，她的心也在慢慢变凉。
五
慕容辰从未想到，自己与梦中情人见面会是这样。没有花前月下，没有月上柳梢头，风花雪月就剩下风了。一阵寒的风又让慕容辰清醒了几分。借着微弱的光亮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柳叶弯眉下一双像落入星辰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牵强的扯着笑的嘴角满是苦涩，指如削葱，肤如凝脂。她满足他所有的想象。
“很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楚静姝不失礼节的道歉。
“这是我的荣幸。不知小姐所为何事？”慕容辰微笑回答。
“如果你可以救我爹，我就答应嫁给你。”楚静姝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
“这……恐怕在下无能为力。”
“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我爹为官几十年兢兢业业两袖清风，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他还不是天子。”
“这是洛家的天下，王法由洛家说了算。”一阵静默之后慕容辰再次开口：“想必明日行刑，后日处理洛奇事情的朝廷官员就会到达，就是我们成婚那一日。你放心，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慕容公子，谢谢你的好意。婚礼就不必再准备下去了。既然没有挽回的余地，我宁愿和我爹一起死。”楚静姝坚定的眼神让慕容辰看来很是心疼。“还有，先不要告诉我爹，我会向他解释。慕容公子，就此别过。”楚静姝就这样决绝的离去。
楚静姝辗转难眠，她起床开始弹琴试图是自己静下来。不知为什么，从指尖流出的音乐是那首多次在夜里听到的曲子，就这样一直一直弹，弹到精疲力竭，弹到泪流满面。
听到洛奇已经被处死的消息楚静姝不顾阻拦以死相逼终于见到了楚恒安。他原本就瘦削的脸现在开始下陷，灰白的头发凌乱不整，眼神几近空洞。
“爹，我不嫁。让我陪着你好不好，我们一家人黄泉相聚，下辈子还在一起。”楚静姝眼泛泪光心疼的握着楚恒安枯柴一般的手。
“静姝，爹这一辈子就快到头了，也没有什么憾事，现在离开也满足了。可是你不一样，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成婚。”
“爹，我不嫁，我已经把婚退了，让我陪着你走，别赶我走。”楚静姝乞求道。
“你……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咳咳……”楚恒安太过激动猛烈的咳起来。
“爹……燕儿，快去找郎中。”
管家前来请示楚恒安是否接见客人，并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接着楚恒安就让楚静姝退下，虽不乐意，但楚静姝还是顺从父亲的意愿。
刚走到门外就看见一袭蓝衣的男子缓缓走来，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可是下一秒就是“这个人是来处理洛奇事件的，是来终结楚家的魔鬼。”
站在楚家屋脊的慕容辰对奉安说：“如果结果是满门抄斩，那么集结十名高手在听到我的命令后去楚家劫走楚静姝，如果……”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知道那种如果发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他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六
浑厚的钟声不知敲了多久，楚静姝才听到声音慢慢醒过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不知道睡了多久，更不知道这陌生的地方在哪。她唤了几声燕儿没有人回答，她有些慌了，打开门除了光秃秃的树和光秃秃的和尚什么也没有。
“小姐，你穿的这么单薄很容易着凉，快进屋里去。”燕儿端着饭担心的对楚静姝说。
“怎么回事，最好老实交代。”楚静姝的声音难得的不怒而威。
燕儿立即跪下诚惶诚恐的交代：“老爷在客人走后把我叫过去说一定要你活着。所以在给你的晚饭中下了药，然后把包括他的贴身护卫在内的十名侍卫派来护送你。老爷说要把你平安送到灵州，那里会有人来接你。所以在你昏迷之后我们连夜赶路现在在一家寺庙歇脚。燕儿不敢有丝毫隐瞒。”
“你先起来，你可知那名客人的身份？”楚静姝知道父亲是铁了心要自己活着，那自己就不可以辜负，她要活着为父亲讨回公道。
“燕儿怎么可能知道，不过小姐可以问问老爷的贴身侍卫史林。”
史林虽然平时沉默寡言，但楚恒安对他的恩惠他铭记于心，他也希望可以为老爷洗清冤屈，所以事无巨细的交代了。
那日的客人正是洛奇的弟弟，成郡王的第三个儿子洛川。同时楚静姝也得知洛川临别时告诉楚恒安要去灵州她立即吩咐即刻启程去灵州。
这楚家与洛家的渊源远不止君臣这么简单。楚恒安曾是前朝丞相，在朝中声誉很高。先王驾崩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三皇子与七皇子的呼声最高，三皇子就是现在的成郡王，七皇子就是当朝皇帝。
当时楚恒安原本在三皇子阵营，却一直暗度陈仓在最关键的时候站出来拥护七皇子。三皇子功败垂成，从此楚恒安成了他的最大敌人。由于两人为一母所生，七皇子登基后应母亲的要求并没有为难三皇子，还给了他不错的待遇，只是没有任何权利。
直到太后去丞相府遇刺，最后不治身亡的事情发生。皇帝必须给天下一个交代，丞相主动承担了这个责任。皇帝忍痛将楚恒安贬为沧原县令。成郡王认为时机已到，就要派杀手结果了楚恒安，可是皇帝适时造访警告成郡王如果楚恒安有丝毫损失都会算到他的头上。这使成郡王恨极了楚恒安。
斗转星移，几十载的岁月转瞬即逝。皇帝驾崩，少帝登基，就在成郡王快要放弃的时候，自己的儿子又死在了他的手中，这次他是要楚恒安非死不可。
这洛川作为庶出的孩子自然日子不好过，不过他也算是看得开，不想什么争权夺利，他很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对于他的亲人，自母亲去世后，与府里所有人的关系比陌生人都冷淡，更谈不上亲情。他听说过楚恒安的事，真正见到楚恒安以后只有更加敬重，两人成为了忘年之交。不过洛川从来没有告诉过楚恒安他的真实身份直到最后一次见面。
七
打听到洛川近几日留宿竹苑客栈，楚静姝一行人也到了竹苑。安顿下来以后燕儿问楚静姝具体的计划。其实她不知道，甚至她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洛川就是来害父亲的，可是她很难受，家里的一切都毁了，她也毁了。刚刚得到消息说楚家被满门抄斩，那一瞬间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她必须找到发泄口，不然她会崩溃的，理所当然的，洛川成了头号嫌疑人。这天夜里她在送往洛川房间的饭菜里下了毒，而他也扮成店员准备在洛川被昏迷后确认他的死亡。
看着楚静姝不可思议的眼神，洛川手腕一转将楚静姝手中的匕首甩在门上。然后松开楚静姝的手转身倒了一杯水放在楚静姝前面。“我父亲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楚静姝尽量保持镇定，可是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
“你说呢？”洛川微微一笑之后是可怕的静默。
“不过你也真是单纯的可爱，如果我害死了你父亲你觉得你还有机会见到我？你以为以你被通缉的身份能跑多久？又怎么可能轻易过了灵州城的盘查？还能正大光明的住客栈？”洛川端着茶杯随意的质问。
“所以……是你在帮我？”
“还没傻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为什么？”
洛川没有说话，只是取出一封信交到楚静姝手中，是楚恒安的信。
“想必你也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吧？”洛川扶着楚恒安坐起来。
“你小子……咳咳……还是信不过我啊。”
“是信不过我自己……”洛川低声嘀咕，“楚老头，这次我帮不了你了。”洛川转身向床榻前的椅子走去。
“我们上一辈的恩怨该有个了结了，我死而无憾……咳咳……你对我家丫头还有心吧？”
洛川一时有些尴尬，没想到这老头洞若观火，什么都瞒不过他。“楚老头，我看你这一辈子是聪明死的。”
“哈哈……其实我还要请你理解把静姝嫁给慕容辰的无奈之举，当时你未向我表明你的身份，而且你远在凉州，所以才有这万般无奈之举……”
“我理解。”洛川淡淡的回应。
“我家丫头性子倔，我走了以后你可要好好保护她，不然我真是不会放过你。找纸笔过来，你代我向静姝写封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洛川发现自己进楚家的次数开始增加，而且见楚恒安开始变得不那么重要，因为楚静姝像一棵树一样深深的扎根在自己的心里并且越来越深。而且每次都会是晚上来，因为灯下夜读的楚静姝是他最初见到她的样子，又或许是他爱上她的瞬间。
偶尔洛川找不到她，就会用琴声把她吸引到后花园的凉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两个人的身影都深深烙在彼此的心上。只是楚静姝从未见到过洛川。
八
读完信，泪水像霸道的小蟹爬满了楚静姝的脸庞。
“少帝登基，你父亲的恩宠将不复存在，报复只是迟早的事。其实你父亲一直在受良心的谴责，他欠我父亲一个承诺，这些你父亲都看透了，看破了，所以走的如此坦然。就算这些都不算，刚刚登基的少帝要给公主一个交代，给我父亲一个交代，这些与一个县令相比孰轻孰重少帝还是有分寸的，你父亲在处决洛奇时想必也早已预料到了。你父亲都如此豁达，你就不必太过执着了。”洛川的声音软下来满是怜爱的劝慰楚静姝。
“我知道，这些道理我都知道，我也很想向我父亲一样，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楚静姝的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倒映着蜡烛的光芒灼伤了洛川的眼睛。
洛川起身走到楚静姝身边轻轻拥她入怀，楚静姝多年的教养提醒她推开他，可是她做不到，舍不得放开，这种感觉就像漂流过沧海终见陆地的安心，她不自主的想要靠近。
电光石火之间她想到自己一直以来追逐的感觉是什么了，那是一种在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看见了两个人一起白头到老的样子。她知道，她找到了，这个人是洛川。
门外一阵骚动，楚静姝这才回过神推开洛川。紧接着史林拿着剑冲了进来，燕儿连忙走到楚静姝身边问有没有受伤。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楚静姝站起来说道：“洛公子，今天的事是我不对，希望您大人大量不要往心里去，静姝在这里给您道歉。”说完楚静姝庄重的行礼，然后给燕儿使眼色离开。
回去以后楚静姝认真的向燕儿他们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也认真的做了检讨。当然，话中也透露了对洛川的感激和爱慕，以及对即将到来的离别的感伤。
虽然一行人听完楚静姝的解释觉得合情合理，可是在楚静姝对洛川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问题上表示难以理解。不过他们觉得既然洛川能够保护楚静姝，两个人也情投意合就没有必要再操心了。
一夜的狂风吹走了乌云，太阳终于带给楚静姝久违的温暖。洛川的突然出现让楚静姝感到意外。
“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是做洛王妃，如果你愿意，我会得到王爷的位置……”
“我选第二个。”没等洛川说完楚静姝转过身对着那一双深邃的眸子坚定的说。
“好，有想法。不愧是楚恒安的女儿。”颀长的身影将楚静姝的阳光挡的严严实实，映入眼帘的是犹如星空的深蓝。楚静姝感觉到额头传来的温度，以及手掌在发间游走的温柔。
“我们都舍掉原来的一切，姓名、家庭、地位……找一个新的身份，不再踏入红尘。我们一起从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头，让我陪你度过每一个暮鼓晨钟，赏每一次花开花落，走每一条交通阡陌，看每一次日升日落。海不会枯，石不会烂，天不会荒，地不会老。”洛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楚静姝在那一片深蓝中看到了未来。
在得知楚静姝的位置之后，慕容辰披星戴月的赶路，可是到达竹苑时还是晚了一步。两封信静静的躺在桌子上，杯子里的水还有残留的温度，仿佛还在等待主人再次将它端起。
“慕容辰，玩够了吧？少帝还在等着你呢。还有谢谢你不娶静姝之恩。——洛川”洋洋洒洒的大字占满了整张纸，慕容辰仍在震惊中难以自拔。
“洛川……我早该想到是你的，那块玉佩的纹路是你的专属……”恍惚中，杯子落地的声音将慕容辰拉回现实，水沾湿了衣角，转瞬即逝的温暖后是无尽的冰凉。
这慕容辰是御史的公子，从小和少帝一起长大。表面风轻云淡内心却是城府高筑，来到沧原就是为了接近楚恒安。以他和少帝的关系和先帝对他的恩遇楚恒安恢复昔日辉煌将易如反掌，然后楚恒安就会成为自己扶摇直上最名正言顺的理由，可是世事无常，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最大的变数是他真的爱上了楚静姝。
“慕容公子，感谢命运的安排，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你出现，即使我无法报答你，我会向上天祈祷你的幸福安康。这一生怕是不会再见了，就让我们相忘于江湖吧。——楚静姝”
慕容辰出门时天空下起了雪，那块湿掉的衣角已经结成冰，硬邦邦的。
“或许有一天我会真心祝愿你们：人生一场，长乐未央。”漫天大雪中一人一马渐行渐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