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后两个月,尚在襁褓。因为再次生出的是女孩,妈妈备受诟病,一度抬不起头来。出月子后,很快,妈妈就开始了劳作。
尤记得,生产队需要修路,妈妈和众多村里妇女一起,起早贪黑拿着锄头,铲平道路,把砂土运走,如此反复。一天一天给记工分,抵扣一家一年需要交的税钱。
如往常一样,妈妈喂完我奶水后,匆匆出门去挣工分了。我和姐姐都交给了奶奶照看,同时还有二伯家的两个男孩,跟我们年纪相仿,一同都在奶奶家由她照看。
很多次回家,妈妈都发现两个男孩均换了干新的尿布,而我和姐姐尿湿一片,可能太忙,也可能奶奶骨子里的重男轻女作祟。从小在我眼里,女孩子是低人一等的,甚至奶奶在我小时候改正我晾晒衣服的顺序。她说晾晒衣服要按顺序,男的衣服在前面,裤子随后,然后才是女性的衣服裤子,我一直不愿意遵守这完全没有逻辑的理论,经常被奶奶说教,而我从未改过,我的习惯是先衣服,然后裤子,没有顺序,随机排列。
有一天,妈妈如往常赶回家喂奶,发现四个孩子少了一个,年仅几个月的我不见了。在妈妈苦苦再三追问下,奶奶说为了我家好,为了还能再生一胎,把我放纸箱子里扔到了镇上的街道里。
妈妈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我,自然是痛心不已。赶紧扔下手里的锄头,疯了一样跑像那条街道,还好,我还在。妈妈把我抱回来,为了守护我,妈妈第一次跟奶奶起了冲突,从来不大声说话的母亲,对奶奶哭喊了几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妈妈在家照看我。
爸爸除了种家里的几亩天地,整个冬天都会起早贪黑去修路,挣工分,抵扣家税。日子越来越难过。
一度到家里揭不开锅,三姑热心的找到了一家不能生育的富有人家,说服我爸妈,把我送给人家。一来不至于饿死,二来腾出一名额,还有希望生出男孩。
爸爸妈妈同意了,妈妈常想,我送给人家,或许能得到更多的爱。时值冬天,异常寒冷,双方约定等我大些,妈妈给我断奶后的第二年春天把我送走。
怀孕时期的大补加这几个月的滋补,我很有良心,长得很快,白白嫩嫩,胖乎乎,俨然看不出是穷人家的孩子。小时候的我,异常黏人,必须要抱着才能入睡,过份需求,不然就哇哇大哭。一向忙碌的爸爸也抱我很多,可能因为如此,我从小跟爸爸比家里其他孩子亲。
那年春天,如约而来。看着我圆圆的大眼睛,和像极了妈妈的长相。在最后一刻,爸爸反悔了,那位来抱我走的夫妇,很不高兴,说爸爸不讲信用。
就这样,我留在了家里,爸爸说“不管多难,绝不会再把我送人,一定会把我抚养长大。”
也许是我长得像极了妈妈,也许是我总是哭闹需要抱抱,也许是两次抛弃的内疚,而后很多年里,邻里相亲都说,我爸妈偏向我,甚至远超过弟弟。
那年我考上了大学,之后来到了北京非常有名的一家三甲医院工作。回家,我总会跟爸爸开玩笑提起我被两次抛弃的事情。爸爸笑笑说“还好,幸亏竭留下了你,我从来不后悔”。
成年后,我跟朋友提及这些事,他们都唏嘘不已,为我的身世感慨。而我却是心怀感恩的,那个年代,没被当场溺水,已经是上天的恩赐。而后好几年,因为我确实家里承受了巨大的经济压力。爸妈执着为我的付出,在很多人眼里可能只是义务和责任,而我知道,我爸妈为了我能留下了,竭尽全力了。
我也并没有因为这些事情怪过奶奶,相反更感慨奶奶一生的不容易。那个时代如此,没有儿子会被所有人看不起,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她只不过也是封建社会受害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