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忽而温暖似初春,忽而风吹残叶如晚秋,捉摸不定。可周五的夜晚忽然降温了,寒气逼人,令人有些措手不及。锦兰想到晚上还得开着刚学会的车去廖无人烟、漆黑一片的偏僻地去遛狗,总是有些发愁。其实,黑影忽然冒出倒不是最害怕的,最心悸的是在漆黑静谧里的百无聊赖的孤寂。近些时日,它总是像一张无形的网,罩得锦兰喘不上气来。老公出差有些日子了,在每天的盼归里总是让她一再的失望,某天突然的爆发,用短信对他一通狂轰乱炸,看他发过来短短的一句:“我在这边就够烦的了,你在家还不让我省心!”锦兰就又是一阵内疚。忽然觉得自己自私,总是凭着自己的悲喜胡来,总是不考虑自己的一时痛快会给他带来更多的烦恼,就收手了。可难以名状的难过却蔓延开来,挥之不去。
与睿聊天的时候,锦兰顺嘴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于是最近这些天,都是睿陪锦兰练车,顺便遛狗。在副驾的他,不紧不慢地指挥,说出锦兰开车的毛病,锦兰本来紧张的心情舒展开来。停车靠边,让狗在草坡里自由的奔跑,他俩在星空下散漫地聊天,时间就这样缓缓地流走,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锦兰工作一天后皱巴巴的心情舒展开来,温暖的气息暂时驱走了孤寂,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搀扶着她走过这段夜路。周末了,锦兰不好意思再让睿陪自己,想他应该早些回去陪陪父母,可睿仍旧如约而至了。锦兰在欣喜的同时,从心底升起的感动像平静水面上的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
锦兰想起了刚刚认识睿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清瘦男孩。那是某个夏日的清晨,锦兰第一个到办公室。一会儿进来一位清瘦的男生,说他叫睿,是来面试的。锦兰把他安排到一个角落的椅子上坐下等老板来。没想到后来瑞竟成了锦兰的助手。
随着接触的增多,锦兰发现睿的性格里有很多自己欣赏的部分,内敛、平和、豁达,不怎么计较得失;虽不善言谈,但总是在不经意的行为里透出的善良让人感动。外表似冰,不露声色;内心却像燃烧着一团火,透着热情。这些都是锦兰所欣赏的男人的特质。除了她老公,终于在茫茫人海中又遇上了一个,锦兰很开心。她喜欢与这样的人在一起,不用担心出语不慎伤了他的自尊,因为他宽容;不用担心自己的喋喋不休会惹怒他,因为他总是浅浅的笑着听你的胡言乱语,不吭声;不用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与他交往,因为他总是进退有度,真诚实在。他从不抱怨什么,从不埋怨别人对自己的不公,总是那么的风平浪静,看不到是否有浪花。可是这种不善言谈的人,在现实生活里却总是像埋在泥土里的珍珠,很难被人发现,被人欣赏,因为他们不善于表现自己,表达自己,因而也就总是会被忽略,被埋没!
睿跟着锦兰一起做项目三年后,他也能独当一面了。锦兰跳槽去了别的公司,再不用整日熬夜,能过上朝九晚五的生活了。偶尔锦兰还会回到原来的公司转转,还会碰到睿,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隔一段时间也会相约一起吃个饭,说说各自的工作和生活。分享旅行的见闻、照片和故事,遇到困难的时候相互拉一把。这样一晃,十年就过去了。
十年里,锦兰觉得有朋友同行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了。原先所谓的朋友,很多在各自的奔波中变了模样,仿佛过眼烟云,已经飘散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道,在一路的奔跑中可能就是那一刹那的短暂交汇,便擦身而过了。有的也许一辈子都在并行,没有交叉点。那短短一瞬的相遇,有的也许会陪着走一程,有的会是生命里的匆匆过客。而睿确是少数几个能留下来共悲喜的。
锦兰只轻描淡写的一句不敢开车出去遛狗,他便同意陪她了,并且毫无怨言。锦兰深知,在这个社会,没有人欠你的,你也不欠别人的,谁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做着一件与己毫不相干的事情呢!有时,她想表达一下感谢,便说:让我怎么感谢你呢?他便呵呵一笑说:“你少瞪我两眼、少对我高声叫就好了!”淡然间倒是锦兰觉得自己是那么俗不可耐!周五在寒风里的他不停地跳来跳去,打着寒战,他穿的衣服太少了。可还是没跟锦兰说:“咱们别遛了,回去吧。”远远地看到黑暗里他跳动的身影,前尘往事一幕幕闪现,锦兰的眼模糊了。她又迷失在这种久违的人与人之间再简单不过的温暖里,久久不能抽身。手足无措地开车,不争气的眼泪滑落,还是被睿看到了。他说:“好好的哭什么呀,我又说错什么了。”锦兰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从来不在有人的时候哭泣,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软弱的一面。就轻描淡写地说:“没有啊!”这时,睿的特质便凸现了,从开车回家,到他开车走,没有再说一句话。等睿到家,锦兰给他发去了一条微信:“想到你的好总是让我感动地流泪,其实我已经不再相信真诚,是你让我再一次相信。我虽然也不善于表达,但我还是想真诚地说一声: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过一会儿,睿的微信到了:“早些休息吧,别想太多了!”仍旧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这就是他,一个在现代社会里很难被发现的真诚的人,“睿”。
锦兰是一个生性敏感的人,生活的时间越久,对人性的丑陋面就了解的越深,随之不信任感就越重。最终的结果就是包裹自己,刀枪不入。而锦兰貌似坚硬的外壳总是被像睿一样的朋友击穿,变得柔软。
锦兰不知道这份友谊能否再延续多少年。毕竟茫茫人海,觅一个知音不容易!但无论如何,悲伤的、喜悦的、遗憾的,惋惜的,毕竟曾一起走过,这就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