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中级读本(宪问第十四)(9)

14.41 子張曰:書云『高宗諒陰,三年不言』,何謂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hōng),百官總己以聽於冢宰三年。

〇书云,见尚书无逸篇。高宗,商王武丁也。谅阴,天子诸侯居丧,为凶庐盖草,期年之后翦草为恶室,皆取阴闇之义。三年,丧期也。不言者,不言政事也。天子死曰崩,诸侯死曰薨。总己,谓总摄己职。冢宰,太宰也。百官听于冢宰,故君得以三年不言也。(唐文治)

〇此章见古人居丧既不废礼,复不废政也。位有贵贱而生于父母无以异者,故三年之丧自天子达。子张非疑此也。殆以为人君三年不言,则臣下无所禀令,祸乱或由以起也。孔子告以听于冢宰,盖既有冢宰以为君裁决事几,则辅相得人命令可守,嗣君虽不言,何忧国之生乱哉。大凡人君以孝治天下者也,诚如古居丧之礼,则百官尽臣道以成相道,而嗣君亦得委君道以伸子道矣。春秋时或藉政而短丧,或政归权臣终身不能自振,故夫子特发明之。(四书日讲)

14.42 子曰:上好禮,則民易使也。

〇礼之要在敬,在和。上好礼,能自守以敬,与人以和,在下者化之,则易于使命也。(钱穆)

〇此章是言为国当以礼也。民之难使也久矣,威刦之而愈叛,法笼之而不畏。心存则百体顺,令心放则百体皆乖,君子之于民也亦犹是也。上好礼,宅心于齐庄中正之体,而出身加民无非是物,故可以摄天下之精神而通为一体。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故民易使也,盖言顺也。上好礼,只是无不敬。敬则有以消天下狡慢之情,而归于顺,故易使,礼主于教而黙寓于刑政之中者也。上好礼,能以礼让为国是也。以礼导民则民皆式于规矩,而作其忠敬之心,故易使,亦莫敢不敬之意。(刘宗周)

14.43 子路問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

〇如斯而已乎,子路嫌其少。再言之,打破沙筐问到底也。修己者,修身也;安人者,齐家也;安百姓,则治国平天下也。三“以”字当善会,犹大学云“壹是以修身为本”也。病,犹难也。夫子又补述尧舜皆以治天下为难,戒人知本而不可徒好高骛远也。

〇此章是言修己治人之要也。言君子便须参天地赞化育,然其道则求诸己者。修己以敬,敬者圣学终始之要。修己以安人安百姓者,以其修己之敬,推之而安人安百姓也。修己安人安百姓,各有功夫,然必皆以敬为主。敬者,千圣百王之心法,彻始彻终者也。礼记曲礼篇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即此章功夫。尧典自克明俊德至黎民于变时雍,亦此章意义。病者,内疚于心也。唯自以为病,是以能安百姓。若稍有自足之心,则内有所不足矣。惟敬字功夫极难。陆氏曰:整齐严肃是敬之初基也,主一无适是敬之无间断也,惺惺不昧是敬之成功也,提撕警觉是敬之继续也。若不能敬,虽日讲学问,日言事业,终于无主焉耳。(唐文治)

14.44 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孫(逊)(悌),長而無述焉,老而不死是為賊。以杖叩其脛。

〇原壤,孔子之故人。夷,同跠,箕踞也。俟,待也。谓踞蹲以待,不出迎,亦不正坐。述,犹称道也。贼者,害人之名。以其自幼至长,无一善状,而久生于世,徒足以败常乱俗,则是贼而已矣。胫,足骨也。孔子既责之,而因以所曳之杖,微击其胫,若使勿蹲踞然。(朱注)

〇此章是圣人恶人无礼也。原壤夷俟,示放达也,平生情状尽露于此。故夫子历第其生平,而痛斥之以声名教之辟,以杖叩其胫若使之因而知改。然则犹有故人之谊乎?使老而知改,不屑之教诲焉,朝闻夕死可矣。所恶于原壤者,为其贼道也。春秋去先王之世未远,始生老氏为惑世诬民之祖,当时一种好异之民起而应之,如原壤者不少。观行径大是诡怪不常,可喜可愕,至易至简,由是天下学士靡然从风,转相祖述,愈流愈逺,一变而为杨墨,再变而为申韩,三变而为蘓张,终变而为佛氏之学,以返其初旨。嗣后士大夫往往以佛氏之说丈老氏之奸,精者窃道徳之唾余以学佛,粗者拾翕张之机锋以学禅,而杨墨申韩蘓张之意时时出没其间,终宇宙世界学道人只是此局。(刘宗周)

14.45 闕黨童子將命,或問之曰:益者與。子曰:吾見其居於位也,見其與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 

〇阙党,即阙里,孔子旧里。曲礼云:问士之子,长曰能典谒矣,幼曰未能典谒矣。童子之将命,古之道也。或人见此童子之将命,辞气进退,似聪明者,故疑其有进益也。礼,童子隅坐无位,父之齿随行,兄之齿雁行。孔子见此童子不循此礼,故谓非能求益,但欲速成尔。盖犯位不逊,终不能为成人。(论语象义)

〇此章是圣人教小子之道也。盖童子欲表异于众,俨然以成人自命,惟取必于速成而已。张氏曰:“欲速成者,有躐等之意,无自卑之心,乌能以求益乎?物之生也,循序而生理达焉。若欲速成,反害其生矣。故圣门之学,先之以洒扫应对进退之事,所以长爱敬之端,防傲惰之萌,而使之循序以进也。”黄氏曰:“礼之于人大矣。老者无礼则足以为人害,少者无礼则足以自害。夫子于原壤童子,皆以是教之。述论语者以类相从,所以著人无老少,皆不可以无礼义也。”(唐文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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