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那么多故事,触及过那么多伤痕,她才知道,生而为人,每个人都不容易。过去的事情已经无从改变,那只会将自己的生命能量白白消耗,人终究是要活在当下,展望未来,因为生命是条单行道.
“你真了不起。”董笑嫣由衷地佩服。
“也没有什么。大概是受爷爷影响吧,我对人对事多了一份包容。”她感慨道,“心理学非常重要,也大有可为,我也十分喜欢。”
确实如此。董笑嫣心想,如果自己不是学过心理学,从事过心理咨询行业,对于许子峰,她或许是难以接受的。听过那么多故事,触及过那么多伤痕,她才知道,生而为人,每个人都不容易。过去的事情已经无从改变,那只会将自己的生命能量白白消耗,人终究是要活在当下,展望未来,因为生命是条单行道。
“那他又来找子峰,说那样的话,做那些事,到底为什么呢?”董笑嫣百思不得其解。
“我说过,为了帮他。”
“不懂。”董笑嫣迷惘的样子像个无辜的小女孩。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宛如一个洋娃娃。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他知道自己受过怎样的伤,差点走上怎样的险路,所以,不愿有人和他一样。”
“但是,可以有其他方式,不是吗?不需要这样吧……”说着说着,她自己也不确定起来。那沈知谦该通过什么方式呢?去找许子峰,开诚布公,跟他讲自己的心路历程?两个人曾有过那么奇怪的关系,然后正襟危坐谈救赎之路,实在有点奇怪。
而事实上,沈知谦不是没想过找许子峰谈谈,然而许子峰一见到他就跟见了鬼似的,避之唯恐不及,他就知道此路行不通。他能做的就是不断出现在他面前,给他制造麻烦,逼他去面对自己。要解决问题,首先得直面问题。若一直缩在乌龟壳里,自欺欺人,怎么可能解得开心结?
很快,沈知谦就发现自己太急功急利了。许子峰那次暴揍他,毫不留情,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许子峰当时的神色,沈知谦无比熟悉。他曾在镜子里看过这种神情,那是在他决定杀死毕希礼的时候。神情漠然,目光热切凛冽,闪着凶光。他知道,许子峰那一刻是真的希望他从世上消失。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听到这儿,董笑嫣倒抽一口冷气。她记得许子峰曾经说过,在他最难受的时候,甚至希望沈知谦从这个世上消失。当时她并不以为意,以为他只是在诉说烦恼而已。原来,真有过这么凶险的时刻。
“所以,知谦这次约你,其实是想旁敲侧击下,看看能否从你这边入手。谁知道,闯了个大乌龙。”毕慧琼轻笑。
“真的?”眼前的女子如同姐姐般亲切,董笑嫣早就信了八九分。
“骗你干嘛?既然你这样出手,想必早已经和许子峰解开心结。过程是曲折了点,总归是大团圆结局。亏他俩都是心理学家,偏偏小看了你。”
“你说沈知谦也是学心理的?”董笑嫣有些意外。
“对啊。唯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心理学有多重要。救人,救心为要。多有意思,兜兜转转,他们两人又走在了同一条路上。人生大抵就是如此,各自悲喜,殊途同归。”
“你倒不像是学法律的,像个禅师……”
两个人皆哈哈大笑。除了伊雪,她再也没和谁这么投契过。
“那这……”董笑嫣环顾四周,眼睛滴溜溜的,“我们怎么出去?”
“这个烂摊子,就交给我吧。”毕慧琼莞尔一笑。
从派出所出来时,董笑嫣看着沈知谦,一脸尴尬。凌志飞很是不理解董笑嫣的表现,一再跟他解释说是误会。刚才是关心则乱,以为董笑嫣真被欺负了。现在理智恢复了,他可纳闷了。这沈知谦帅成这样,实在犯不着对女孩子用强。关键是,他是见识过董笑嫣的身手的,她不去非礼别人已经很好了,谁还能非礼她?
“沈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误会了。”董笑嫣两颊涨红,圆乎乎的脸蛋像极了红苹果。
“董小姐,看不出来你这么生猛。演技也一流,哪天失业,可以改行当演员啊。”最怕这种人,一本正经无比真诚地说着讽刺的话。
“嗯,是啊。我觉得沈先生也蛮好,演技如果不行,当个花瓶做摆设也是不错的。”董笑嫣也不是省油的灯,都道歉了,还蹬鼻子上脸,岂有此理。
“好啦,你们俩别贫嘴了。”毕慧琼伸手挽住沈知谦的胳膊,媚笑着,“当花瓶多浪费。老公,走,我们回家造人去。”
“好。”
凌志飞绷不住了,今天都遇到些什么神经病。他觉得脑子一片浆糊,问董笑嫣,她又闪烁其词,真是没法愉快地玩耍了。
“喂,跟你说件事,我哥们想采访你。”凌志飞说道。
“采访我?这事人尽皆知了?采访就免了吧,我不要。”董笑嫣拒绝。
“不是这事,是关于安晓晨的事,大约是想知道你对这事的看法吧。”凌志飞知道,这是董笑嫣的心病。上次与董笑嫣争执后,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董笑嫣说得很有道理。善恶本就没有界限,被逼到一定境地,任何人都可能疯狂。他认为,若董笑嫣可以运用心理学知识,解释下小小的犯罪动因,对民众也有启示作用。所以,当同事何文泽向他表明采访意愿后,他考虑再三,还是同意帮他引荐了。
“那干嘛不直接你采访啊?不是更方便吗。而且,你平白多了一篇报道,省得‘难产’了。”
“那不行,点子是他想出来的,当然不能抢。你什么时候有空?”
“今天吧。”董笑嫣答应得很干脆。一来,她确实想谈谈对安晓晨事件的看法,另外,也可以顺便还凌志飞一个人情。
何文泽是凌志飞的同事兼好友。虽然一再有人告诫,不要跟同事交朋友,但是凌志飞和何文泽还是成了铁哥们。在凌志飞看来,何文泽踏实肯干,吃苦耐劳,文风老辣,针砭时弊,一语中的。两人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董小姐,据说安晓晨曾在您这里咨询过,而且,临死前还给你寄了一封信,对吗?”
“对的。”
“她很信任你,是不是?”
“是。”
“那如果你给她提什么意见,她一般会接受,是吗?”
“是。”董笑嫣马上反应过来这种回答不确切,补充道“咨询师一般不会就具体问题给来访者提建议的。”
“那也就是有例外的情况了?”
“是。”
从采访开始,何文泽就一直采用这种“封闭式”提问,好像在审问一般,董笑嫣十分不舒服:“何记者,您想了解哪方面的情况,我可以直接说,这样问一句答一句,效率很低。”
“有时候为了获取需要信息,我们会采取这种提问方式,若让你感到不舒服,十分抱歉。”
董笑嫣见她真诚道歉,也不再坚持。
“据安晓晨亲属反应,安晓晨本来是个很乖巧的女孩子,很少违拗她妈妈的意思,但经过心理咨询后,两人冲突不断,关于这点,我希望您解释一下。”
“在此之前,安晓晨的自我其实完全是被压抑的。她妈妈控制一切,不允许她有自己的空间。她虽然不舒服,但从没想过要抗争,因为她认为妈妈包办一切是爱她。而经过咨询后,她意识到,自己的强迫症正是妈妈过度控制的结果……”
“所以,是来您这咨询之后,她才有了自我意识,反抗意识?”
这个问题似是而非,好像很难回答:“也不能这么说,每个人都有自我意识,她的意识不过是苏醒过来而已。”
“也就是说,这是心理咨询的效果。”
“部分效果吧。”
根据精神分析理论,心理治疗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架起潜意识和意识的桥梁,很多时候,当你意识到原因所在,症状就缓解了。
“董小姐,非常感谢您的配合。”何文泽起身和她握手。
这就完了?不是谈谈她对小小事件的看法吗?她原计划着说说家庭教育,说说孩子心理健康水平的重要性,怎么正题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这次采访结束后,董笑嫣觉得非常不对劲,可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几乎让她窒息。好像,有什么危险即将来临,但她看不不清,触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