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是纯净的“水珠姑娘”。
她有一颗简单的心,喜欢活跃在早晨,常常坐在绿茵茵的草木叶上沐浴阳光。
这不,又是新的一天。大家都还没睡醒呢,她便早早的爬到茸草尖儿上、香花朵上、甚至高高的松针叶上。然后调皮的去挠小松鼠的痒痒。
松鼠一个冷不防,“滋溜”一下从树上窜下,惊醒了小鹿儿的美梦。
“你又调皮!”松鼠仰着头,捂着屁股责怪。
玉露看着他的滑稽,咯咯咯的笑起来。
小鹿儿看不下去了。甩了甩脑袋,一脸严肃,喝令她从树上下来。
玉露仍不以为意,懒懒散散的从这个树枝上跳到那个树枝上。等到玩够了,才一个纵身,抛出完美的弧线,直直落在小鹿儿的脑袋上。疼的小鹿儿眼泪都要掉出来。
这回轮到松鼠在一旁捧腹大笑。他竖着短短的爪子,数落小鹿儿,“哈哈哈······让你再耷拉个脸。这下有好果子吃了吧?”
小鹿儿气的脸涨红,瞪了松鼠一眼,“你就宠着她吧!小心她哪天碰到春风,看她还调皮的起来?”
松鼠一听,立马敛起了戏谑,正色道,“好好的!你提他做什么?”
玉露耳朵灵敏,一骨碌从小鹿儿的脑袋上跳下来,凑到他俩跟前,好奇的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问,“春风是谁?”
“春风······”说完小鹿儿有点后悔,想要掩盖这个话题,却又吞吞吐吐,“······没谁。”
聪明机灵的玉露怎么可能被这小技俩蒙骗。她信誓旦旦的追问,“不对!你们有事瞒着我!”
“没有。我们怎么会骗你呢?这个春风啊,他只是咱们森林里的一个小角色,不足为提。”松鼠打着圆谎。
可玉露仍旧不信。软磨硬泡的撬开了小鹿儿的嘴。
所以无奈,小鹿儿还是说了实话。
他说春风是一位“翩翩少年”,是大地的宠儿。他性情温和,容貌俊朗,是一众花木的梦中情人。可唯独居无定所,从来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玉露听到这里春心莫名开始荡漾,一层一层晕染开来。像是朝霞一般,会不自觉的产生幻想和愉悦的心情。
她问去哪儿可以找到春风?小鹿儿和松鼠都摇头不愿告诉。
玉露又开始软磨硬泡,她知道他俩最吃这一套的。
终究,玉露还是知道了春风的下落。
小鹿儿告诉她在森林之外的五百米处住着一位狐狸婆婆。她通晓天地之理,定然知道春风的下落。
告别了小鹿儿和松鼠,玉露去找狐狸婆婆了。
狐狸婆婆住处孤陋,没有草木,光秃秃的,只有几只白鸭在地上跑。玉露敲敲门,问候了狐狸婆婆。
狐狸婆婆邀她进了院子,没有二话,开门见山的说,“小姑娘,你是来寻春风的吧?”
自认很聪明的玉露十分吃惊。叹她不愧是通晓天地的狐狸婆婆。自己还未开口,她就已经知道来意。
所以,玉露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那您知道他的下落吗?”
狐狸婆婆迟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转过身,抓起穴子里的稻谷,不紧不慢的洒了一地。白鸭们一扭一扭的走过来啄食了。玉露看着它们一颗颗啄的很香。
这时,狐狸婆婆开口了。她说,“小姑娘,你觉得我和这群白鸭是什么关系?”
玉露本能的心里盘算:吃与被吃?
可这样不对。狐狸婆婆还撒稻谷喂食它们。
“养与被养。”玉露觉得还是这个回答比较合理。
狐狸婆婆略带深意的点点头,笑而不语。转而跳过了这个话题,正言道,“明天早上春风会经过我家院子,你且在这儿等上一晚吧!”
春风会来?
玉露听后,激动的一喜。
她终于可以见到那位传说中的春风了?
夜晚,玉露早早的准备,将自己打扮的干净漂亮,只待第二天一早,他们之间的相遇。
晨曦出现,光芒倾倾。玉露期待的坐在婆婆窗前唯一的君兰叶上等着。
“你好,打扰了。”她礼貌的问候君兰。
君兰身姿一侧,笑着问道,“你也是来看春风的吗?”
“嗯。是啊。”玉露灿烂的回她。
于是两个春心懵懂的姑娘很快熟悉起来,共同期待着春风的来临。
不一会儿,门口竖着的竹竿嘎吱一响,竹门微微煽动。窗顶上的帘穗来回摇摆。警醒了玉露的灵敏之心。
“是春风来了吗?”玉露激动的问道。
“嗯。”君兰回答。
玉露抖了抖精神,睁大眼睛等着。
一阵花香扑鼻而来,渐渐的,清凉之气围绕周身。阳光虽柔,却让玉露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浑身冷了一下。
接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传进耳朵,“哈哈······看来姑娘不怎么欢迎我啊?”
玉露忙抬头,看到了大地的宠儿,春风。他正在小院里不紧不慢的盘旋。微笑着,望向窗子这边。君兰无声,害羞的低着头,只有摆动的长叶在诉说着她的少女情怀。
玉露眨巴眨巴眼睛,笨拙开口,“怎么会?我只是在储蓄能量。不小心走了神,才让凉气跑我身上的。”
“哦?是吗?”春风笑着打趣,“难道不是我的出现让姑娘受了惊吓?”
玉露笑着说,“自然不是。公子能幸临,已经是我们的福气了。”
“姑娘嘴巴可嘴甜。”春风依旧微笑,不失半点翩翩之姿。
看的玉露心中涟漪迭起,少女情怀泛滥。包括一直默不作声,矜持自已的君兰,也是更加害羞的压低枝叶。
末了,春风又开口,深情地,像是告白一般,“姑娘的眼里装载了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嗯?玉露一愣。
这最珍贵的东西是指什么呢?
正想去问,春风却逐渐消失。只留了最后的声音说,“以后,你会知道的。”
春风走了。带着所有柔和与耀眼。
就连阳光也追随他去。
玉露留在了黑暗的身边,不能随他游走。
心中升起惆怅和思念。
她低头看看君兰。君兰一如平常,不再说话。默默静守在窗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玉露不想像她一般沉寂萧条。转身去了狐狸婆婆那里。问如何才能再见到春风。
狐狸婆婆摇摇头说,“一切皆随缘。”
可玉露执拗,不愿放弃。
无奈,狐狸婆婆给了她一颗药丸,让她吃下,说醒来以后便能再次见到春风。还说“孽非孽,缘非缘。飞蛾扑火天地间。”
只是玉露懵懂,尚不明白,一心想着再见春风。
狐狸婆婆给的药丸是颗投胎药。吃了它,玉露蜕变成人,拥有了灵魂。重要的是她还带着前世的记忆。
玉露投胎到了一家书香世家。家中唯姐妹二人。姐姐叫乔珍兰,自己则是原名乔玉露。
两人感情很好。小小年纪,便已名动京城。外人起名“并蒂才女”。
玉露知道自己前世是一滴水珠,喜欢上了大地的宠儿春风。所以这一世,她什么都不做,只一心寻找春风的下落。
直到那一天,她从父亲那里听到了皇四子的名字立春风,她兴奋的跳了起来。因为她知道,这个立春风便是她要找的人。
她趁他们在书房谈话,偷偷爬到屋檐上偷听。一连几日,简直是爽的不得了。
这天,父亲与四皇子依旧在书房说话。玉露又偷偷爬到屋檐上,嘴里还叼着根毛毛草。
她拿掉屋顶的瓦片,眯着眼睛,侧着个身子往屋里望去。
屋内很是安静,没有谈话声,也看不到人影。
玉露奇怪,今日怎么如此反常?
难道他们不在?可不对啊?她明明看到他们进来的呀?
疑惑了半天,玉露又往里瞅瞅。依旧没人。
正思索着,院子里想起一个声音,“房上何人?”
玉露一惊,直接手脚打滑,从上面摔下来,落了个“狗啃泥”。
抬起灰突突的脸一瞧,竟是四皇子立春风。
“你不是应该在屋子里吗?”玉露直言不讳的问。什么淑女形象通通抛诸脑后,只剩心虚。
“这话应该是本王问你才是。你为何爬到房檐上偷听我们讲话?而且还一连几天?”
玉露哑口无言。她本来就是偷偷来的,这下被逮了个正着,可真理亏啊。
情绪未完全发出,玉露又突然四下瞅了瞅,没理会四皇子的问话,反倒发问起来,“我爹爹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立春风看着这姑娘有趣。没有责备,饶有兴致的笑了笑,顺便把玉露从地上拉起来,才与她回道,“我把你爹爹支走了。”
“什么?”玉露又是一惊。
原来,她瞅半天屋里没人,竟然在这儿等着看她出丑呢。嗯。这立春风八成是兴师问罪来了。
所以玉露灵机一动,转而问他其它话题,以打消他的目的,同时也解了自己的疑惑。“敢问四皇子,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
立春风摇头不知,表现的很迷茫,“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吗?何来曾经说过的话呢?”
玉露不死心,又与他提醒道,“那你觉得我的眼睛里装着什么?”
“眼睛?”显然,立春风还是一头雾水。
玉露无奈。看来他是不记得了。只好放弃。
立春风也晓得她是忘年交的女儿,不再与她追究,只当她是顽皮,古灵精怪。找了个由头给玉露一个台阶下,并命人送她离开。
玉露也只好拖着失望的情绪回到闺房。
回到房中,正好碰到姐姐珍兰在写诗句,还一张一张的铺的满地都是。
她问她在做什么。珍兰说隔天有个水上诗会。各家公子小姐都会出席,必须得提前准备一下。
玉露撇了一眼,并不在意。她从来不爱这些玩意儿的。她只是每次蹭姐姐的光,跟着出去玩玩。包括这次,也不例外。
隔天,收拾停当,姐妹俩出门了。到了新明湖,各家已纷纷到齐。珍兰不爱显摆,便与妹妹找了个窗子边坐下。
诗会期间,姐妹俩与往常一样,表现不俗。即使低调,依旧迎来一片掌声。但是玉露的才华,多少还是有姐姐在旁帮忙。她本不在意这些名堂,只是姐姐说了,不能给父亲丢脸。所以,玉露也就照做了。
散了诗会,姐妹俩又在船上待了会儿。觉得无趣。又换了小船,请了划桨人,沿着新湖朝里走去。
湖水清澈见底,时不时有鱼儿游过。一棵棵荷叶从身旁划略,着实有趣。
姐妹俩玩的不亦乐乎。
正当时,不知从哪里窜出了两个盗贼。说要打劫,还说不给钱就要绑人,凶恶的带着色咪咪的眼睛,让人看了战栗。
划桨人挡在前面奋力拼搏,让她们躲在后面。可盗贼力气甚大,手中又有短刀,三两下就把划桨人打晕推下船去。姐妹俩躲在船尾,吓得瑟瑟发抖。
情急之下,珍兰一把将玉露推下水去。玉露还没来的及反应,大叫一声向水中倒去。然后珍兰冲着盗贼说道,“我们手上没有钱。若你们想要银子,大可到府上去拿。我做人质,只要你们肯放了我妹妹。”
盗贼一听,奸笑起来,“还是这位小娘子识趣。”猪油爪子,随即向珍兰伸过来。
玉露哪里忍得下这肮脏的情况,潜在船边上,伺机从水里窜出,打掉了那只向姐姐伸过来的猪油爪子。
可盗贼反应迅速,一个短刀扔过来,直接划过玉露的脸颊,顿时裂了深深的一条血痕。玉露再次向水中倒去。
这下,彻底惹怒了两个盗贼。四只猪油爪子上下齐手的朝珍兰的身上摸去。
珍兰挣扎着,大喊救命。
突然,不知哪里射来两齐羽箭,双双射中了两个盗贼,极劲的将两人推进水里。然后便是立春风从天而降,一把将珍兰拉到身边,关切的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自保你平安。”
珍兰泣不成声,指着水里,断断续续,“玉露······玉露······还在水里······”
等到一切重回宁静,已是晚上。玉露从昏睡中懵懵醒来,所有人都在她的身侧。姐姐轻声抽涕,已不能自己。
她举起虚弱的胳膊替姐姐擦去眼泪,“我没事的。”
然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是多日后。玉露坐在镜子前看着结痂的疤痕,沉默良久。
下人劝她出去走走,她也只是摇头。
姐姐来看过她两次,她都说身子疲乏,需要休息。
这样昏沉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有天,下人传来消息。说四皇子来府里了。
玉露惊喜,以为是来看她的。可一想,自己现在面容丑陋,不得见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下人趁机给她一块儿面纱,说如此便是两全其美。
玉露顿时开心的像个孩子。耐心的等着立春风来看她。
可直到天黑,立春风也没有出现。玉露想着,许是被父亲请去书房商议事务去了。
所以她偷偷出门,想着再去爬屋檐,看看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路过锦南阁,玉露听到了谈话声。她停下脚步。仔细一听是立春风的,还有姐姐的。
谈话的内容大概是立春风心怡姐姐,有心求取。只是眼下,碍于玉露病伤未郁,不合时机。等她脸上痊愈,再说此事。
玉露瞬间如雷轰顶。
她心心念念的立春风,原来一直喜欢姐姐。也难怪那日她们遇难,他会那么巧出现。
可笑,她居然像个跳梁小丑,横亘在他们之间。
玉露站在与他们仅有一墙之隔的院外,只感觉是一夏一冬。
接着,她还没消化,便又听到他的深情告白,“珍兰。你知道吗?你的眼睛里装着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是什么?”珍兰温柔且期待的问。
“善良和内敛。”立春风认真的回答。
这个答案是玉露期待了那么久的。她以为他说的是她,没想到他说的竟是姐姐。
拖着沉重的步子,玉露返回了房间。因为她再听不下去,也不愿继续自作多情。
反正现在的她容貌已毁。有些东西既得不到,不如放手······
天明后,玉露禀明了父母。希望他们不要太顾及自己,而耽误姐姐如此好的姻缘。
这层顾虑揭开后,很快府里便大婚了。
可玉露如何却起不来身给姐姐祝贺了。
她孤独的躺在床上,流着眼泪。此时,狐狸婆婆又出现了。她冲着她微笑,招手。
豁然间,玉露想起了曾经婆婆说过的那句话,“孽非孽,缘非缘。飞蛾扑火天地间。”
玉露终于明白,原来从始至终,春风喜欢的不是她玉露,而是窗台上内敛害羞的君兰。而她的姐姐便是那君兰······
后来,玉露死了,就在他们大婚的当晚。
她重新变成了水珠,静待窗台。她看着屋内幸福的璧人,内心开始纠痛。
是她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想的太单纯。她太过执拗。她听不进婆婆的劝告······
可笑,世人都说:
春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然而事实,却非如此。
春风本是大地的宠儿,她玉露只不过是小小一滴水珠。一旦爱上,只能飞蛾扑火。
如果可以重头再来,她一定不会再学飞蛾。
她要无忧无虑的做她的“水珠姑娘”。和松鼠、小鹿儿一起打闹,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