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岁寒惊变
腊月廿八,掖庭局的炭火账簿递到我手中时,最后一缕夕光正掠过朱雀门楼。我摩挲着范阳军那栏刺目的赤字,忽听得廊下传来金甲碰撞声——安禄山竟带刀闯进王府。
"王妃娘娘慈悲!"他扑通跪地,震得案上茶盏叮当,"范阳儿郎们还在裹单衣操练,这年关......"
萧景珩的剑鞘横在我与他之间:"安将军是要挟王妃?"
"末将不敢。"安禄山抬头时,眼里精光毕现,"只是听说王妃最怜将士疾苦......"他袖中滑落卷轴,竟是范阳军联名血书。
我瞥见落款处几个熟悉的姓氏——皆是当年镇国公旧部。父亲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北境十六姓,可托性命。"而今这些名字,却成了安禄山要挟的筹码。
"本妃记得,幽州府库今秋新收貂皮三千张。"我蘸着朱砂圈改账簿,"明日便差人送去范阳。"
安禄山嘴角抽动,他本想借机索要钱粮,却被我反将一军。萧景珩适时冷笑:"将军若嫌不够,本王可派太医同去——毕竟这血书上的字迹,瞧着像陈年朱砂。"
更鼓声里,我望着安禄山悻悻离去的背影,忽觉袖中密信滚烫。那是今晨掖庭宫女塞来的:"腊月三十子时,冷宫梧桐。"
除夕夜宴,我借口更衣离席。穿过结冰的太液池时,暗卫的尸首横在梅林深处,喉间插着熟悉的北狄短刀。
冷宫残垣下,柳如烟一袭素衣立于雪中。她脖颈处狰狞疤痕随话语蠕动:"姐姐好手段,连太后都折在你手里。"
"诈死这出戏,"我攥紧袖中匕首,"妹妹唱得比曲江宴的伶人还妙。"
她忽地掀开襁褓,婴孩啼哭刺破夜色:"用十九皇子的命换解药,这买卖可值?"
我瞳孔骤缩——那孩子眉间朱砂,与玉牒记载分毫不差。原来当日大兴善寺接回的,竟是个赝品。
"你要什么?"
"今夜三更,开延禧门。"她将毒瓶抛来,"让萧景珩饮下此酒,自会有人送真皇子入府。"
回宴席时,我踉跄跌进萧景珩怀中。他接住我冰凉的手,在掌心急书:"有诈?"
丝竹声里,我衔着酒盏渡药给他,唇齿间血腥弥漫。他喉结滚动,忽地掐住我后颈加深这个吻,暗红药汁顺着下颌淌进衣襟。
子时梆响,延禧门轰然洞开。我立在箭楼阴影里,看北狄骑兵如黑潮涌入。为首之人高举的襁褓中,婴孩脚踝并无皇室专属的北斗刺青。
"放箭!"萧景珩的令旗劈开风雪。
伏兵四起时,柳如烟的尖叫混着狼嚎:"你竟不顾皇子死活!"
"陛下早就刺过青。"我挥开玄色大氅,露出襁褓中安睡的婴孩,"你们偷走的,是平康坊歌姬之子。"
柳如烟被铁网罩住的刹那,朱雀大街忽起骚动。安禄山率范阳军冲破宵禁,他马鞍旁悬着的,赫然是户部尚书的首级。
"清君侧!"他长刀直指城楼,"诛杀妖妃!"
我拔下凤簪敲响警钟,却见萧景珩嘴角溢出血线——方才的毒酒,终究伤他三分。
"带皇子走!"他将虎符塞进我怀中,"去骊山大营找郭子仪......"
"要死死一处!"我扯断翟衣广袖,露出里面的软甲,"殿下莫忘了,青州堤上说过的话!"
安禄山的云梯车撞上宫门时,我点燃烽燧。狼烟裹着雪花直冲霄汉,那是给河西节度使的信号。忽有流矢擦鬓而过,萧景珩将我护在身下,他的血滴在我眼睫,像红梅落雪。
"当年在大明宫初见......"他染血的手指抚过我眉间,"你也是这样......"
我封住他的唇,把最后半粒解毒丹渡过去。城墙下,郭子仪的玄旗终于出现在火光尽头。
正月十五上元夜,我坐在诏狱刑房擦拭匕首。柳如烟被铁链吊着,仍笑得癫狂:"你永远找不到真皇子......"
"是吗?"我掀开墙角的食盒,乳母正抱着熟睡的婴孩——他脚踝的北斗七星,在烛火下泛着金粉。
柳如烟瞳孔骤缩:"怎么可能......"
"冷宫梧桐。"我转动匕首,"树洞里的密道直通掖庭,这招还是跟太后学的。"
她嘶吼着要扑来,却被铁链扯落牙齿。我走出地牢时,漫天烟花正好绽开。萧景珩立在灯楼下,掌心躺着对白玉佩:"青州堤上欠你的合卺酒......"
"王爷想补洞房?"我踮脚咬走他唇间的糖人,"先交出书房暗格里的......"
"早扔了。"他打横抱起我走向寝殿,"现在里面装的,都是王妃爱吃的蜜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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