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食熊则肥,食蛙则瘦。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何为服黄金、吞白玉?
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碧驴?
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
魏晋之后,人们对文学的认识更加深刻,逐渐出现了文学自觉的现象。文学自觉表现在审美上就是对于文章字词有了自觉性的追求。先秦时期的诗、骚开创了中国的诗教文化,尤其重视对于前代诗作的摹仿继承。唐代以来,注重音律对仗的近体诗终于发展成熟,足以支撑其与古体诗一同构成有唐一代的文学主流。近体诗歌讲求格律,蕴含着唐代特有的气质,相较与古体诗歌,近体诗在辞句上更加精美、音律上更加和谐、体式上也更加严谨,但这些形式美方面的追求也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诗歌情感性的表露。再加之唐代诗人繁多、诗歌发达,想要作成文质兼美的诗歌却成了众多诗人的难题。因此,一部分诗人走上了摹仿汉乐府古诗的道路,希望能够从古体诗歌方面取得诗歌创作的突破。
唐代诗人对于古诗的摹仿带有及其强烈的唐代色彩,蕴含了唐王朝大一统的堂皇气象以及长期以来在字句音律上的雕琢,与原来的古诗有很大的区别。
李贺有着天马星空的想象力以及极高的诗歌创作天赋,但其浅薄的人生阅历无法支撑自己诗情流露的需要,于是他将目光放在对古体诗歌的摹仿上面。但正如前面所说,李贺的摹仿之作已经与原来的诗歌有了很大的区别,足以称之为在乐府古诗之上的再创作。
这首《苦昼短》用乐府旧题,比较鲜明的代表了李贺的艺术特色。由于自身经历坎坷、身体也被病痛折磨,李贺在诗歌之中比较关注对于生与死的探讨,选择《苦昼短》这一首歌进行再创作可能也是出于这个心理。
诗歌开头“飞光,飞光”,两个二字句,短粗有力地表现了人们对于时间流逝急欲挽留的迫切心理。接着又说虽然天高地厚恒长久远,但自己只能在每天日月出入间恐惧于人寿的短促,这就有庄子小大之辩的意味了,同时也很容易调动起读者的共鸣。
如果大家都是同样的际遇,那么即使再苦,我们也知道有人与自己一同承受,但世事偏偏不能如人意,对于生死的恐惧萦绕在每个人的心中,但在这么短促的生命里面,有人能够顿顿鱼翅熊掌,长得肥头大耳;有人却瘦骨嶙峋,饿得只能在田里抓蛙充饥。但面对这样的困境,李贺是怎么做的呢?他说“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听说天边有神龙,那么我就要把那神龙斩杀,吃了他的肉,自然就长生不老了。
李贺的这个态度与大多数人都不一样。秦始皇、汉武帝为了长生,把希望寄托于仙人,寻仙访道、求药长生。而李贺却认为把长生的希望寄托于仙人的恩赐是不切实际的,不如自己勇敢地向仙神挑战,以获得那一点长生的机会。
诗作整体的基调是非常昂扬的,但仙神之事本就渺茫,不论是恳求仙人、或是斩杀神龙,都是在生死的压力之下不得已做出的选择。当人们面对无法超越的现实困境之时,或许只有想象的世界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即使这只是昙花一现般的臆想,永远也不能映照到现实,但光是在生死前、在幻想中还能保持傲岸的情操和进取的态度,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将现实的压力寄托于幻想,又何尝不是文学艺术的意义所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