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 那是什么地方
我说 死无葬身之地
"浓雾弥漫之时,我走出了出租屋,在空虚混沌的城市里孑孓而行,我要去的地方名叫殡仪馆,这是它现在的名字,它过去名字叫做火葬场。我得到一个通知,让我早晨九点之前赶到殡仪馆,我的火化时间预约在九点半。"
开篇的第一段真的很吸引我,我喜欢这种动作环境的描写,并且在这里我意识到"我"死了,我很期待,我曾无数次想象人死后的状态,或者怎么表达"我"死了,文章说的是:我站住脚,低头打量它们如何飘落在身上,衣服在雪花里逐渐清晰起来。
这本书的腰封写着:比《活着》更艰难,比《兄弟》更绝望。我不明白即将面对什么,余华的书我总是拿的起却放不下。可是当我看完整个故事之后,我很快就放下了,我没有觉得这本书带给我多大的悲痛,我甚至觉得——温暖。
以主人公杨飞为第一视角,他的家庭他的邻居他的故事,每一个都那么残忍,每个人的命运都这么不公,他们由于没有在世的人买骨灰盒和墓地而来到同一个地方——死无葬身之地,里面鼠妹说过一句话让我忘不掉:我怎么觉得死后没有安息之地的人在这里反而是永生呢?确实,在人世间饱受沧桑死后也无处可去的人在这个名字叫死无葬身之地的地方却得到了另一种永生,这可能是余华给我们的安慰吧。
杨飞的养父含辛茹苦养了他一辈子最后孤独的出走,鼠妹跟着男朋友摸打滚爬最后跳了楼,好心的谭家菜馆一家人丧生火场,善良的李月珍终于可以享福了却和二十七个死婴来到了这里,帮忙的肖庆出了车祸,为女朋友卖肾买墓地的伍超同样死亡,兢兢业业的夫妻却双双被危楼压亡,死的时候女儿就坐在废墟上等父母回家……
可我在死无葬身之地并没有看到太多不幸,每个人死前的记忆都逐渐模糊,靠着后来的人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听别人无痛无痒的讲述着自已死亡故事再混沌陷入悲痛之中,制衣厂的姑娘为要去殡仪馆的鼠妹缝制长裙,大家为她净身,鼠妹说你们真好,苍老的骨骼说:那边的人知亲知疏,这里没有亲疏之分。那边入殓时要由亲人净身,这里我们都是她的亲人,每一个都要给她净身。那边的人用碗舀水净身,我们这里双手合拢起来就是碗。看到这里我也觉得鼠妹说的对,这里的人仿佛永生了。
这本书的七天,每一天都有每天的故事,他见到的死去的人,听他们讲述自己和其他人故事——无一幸免悲痛至极。每个没有安息之地的人都会来到这里,每个新人都会问这里是哪里,总有人回答这里是死无葬身之地,每个人讲述尘世里难以忍受的苦楚后又在这穷极的地方找到安慰。
神创七天 ,到第七日神造物的工已经完毕,在第七日歇了他一切的工,安息了。
这本书争议很大,很多人看完之后都纷纷表示这不是余华了,他的才华陨落了,其实——才华不会枯竭,而生命会。时间在他身上重重的压了过去,我们看到的仅仅是生命的脆弱和消耗。有的人说写作者最幸运也悲伤的是过早的写出了自己最好的作品。在这里我仍然想肯定余华,这是在说他达不到他之前的巅峰了吗?这是在说他不再有从前的才华了吗?失去了九十年代他一刀见血杀伐果断直指人心了吗?还是说我们见怪不怪了?他们针对书里的内容直指他是在新闻堆砌,实在过于平庸。说实话我看的时候我察觉这些事件太过普通,跳楼食品安全阶级腐化等等等等,问题是,我们为什么觉得这些事情过去平庸,是我们见怪不怪了,我们对这个社会的悲痛承受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我们的同情心同理心这么快被世俗混为一谈。
一本书写出来,不是给一个人看的,也不是给谁去定义的,不想随大流觉得它很烂而表示对余华的失望,也不会说它多好多优秀去虚夸。很台面的说:我认为这本书反而让我轻易放下所有苦难,提起对世界的敏感度和同情心。
我走出自己趋于繁复的记忆,如同走出层峦叠翠的森林。疲惫的思维躺下休息了,身体仍然向前行走,走在无边无际的混沌和无声无息的空虚里。空中没有鸟儿飞翔,水中没走鱼儿游弋,大地没有万物生长。
满眼的颓废,温暖只隐藏在一个又一个悲痛的故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