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天气开始暖和了起来,只不过,多雨。
刘希文穿了一件棕色的长毛衣开衫,坐在沙发上看这绵绵如愁丝的雨幕,对正在调洗碗机的张姐说:“我以前很喜欢下雨天的,只不过不喜欢这里的下雨天,我喜欢贵州的雨天。”
张姐想,又来了。
之前伯文写完的日记也给张姐发了一份,本意是方便张姐了解姑姑的过去,准备些相关话题和姑姑聊聊来阻止姑姑记忆的逝去速度。
日记中,刘希文在贵州没有待过多久,每次都是出短差,更不要说能感受贵州的四季光彩,阳光雨水之类的。
已知的张姐还是问:“贵州的雨是什么样的呢?”
“是新鲜的,下过雨气温就会变得像吃了薄荷味口香糖那样让人感到凉爽,空气会变得新鲜,像是刚游完泳从水里出来。”
......
夜晚,吃过药的刘希文安静地睡着,睡姿比她年轻时候文雅多了,像摆拍的模特。
梦里,她和一个看不清人脸的男人在学校游泳馆比赛游泳,他们嬉笑着看谁游得最快。
第二天早起的刘希文开始回忆梦境,她以前是记不得梦境的,许是年纪大了,现在的梦境她总能记起。
那个男人是谁?不像霆宇,我和霆宇不会在校园里面认识。
她又找来日记本,戴上眼镜开始找自己以前的故事。
没找到。
她把梦境说给张姐听,张姐说,“是因为太想先生了,所以把先生的身影都带入自己以前的美好记忆里面了。”
这倒也是,情到深处时,希望对方能出现在自己的每一个生活场景里面。
刘希文看完外甥给她写的日记,觉得写得很详尽,因为里面的很多事情她都忘了。
日子就一天天过去,她的生活一成不变。
刘希文戴着眼镜在网上冲浪,网页上弹出个对话框“你知道全国和你同名同姓的人有多少个吗?”
好奇心使然,她输入自己名字。
“重复率63%”
随着下面有一篇关于刘希妏的文章,她点了进去。
越看越熟悉,这个世界有平行时空吗?
直到看到“李皓洋”这三个字。
从点开这篇短篇开始,她脑子就携带着一捆火药,到看到这三个字,仿佛被火机点燃,她的脑子一下子炸开了,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其实都怪我,当时两人中选择霆宇才让他改变他的信念去闯,和霆宇对赌失败,最终背负那么重的债务,黯然离开苏州。而他又在前些年紧要关头,大查,严查时期给上面送了一封霆宇的检举信......”
脑子突然清明了起来,她避开张姐,佯装睡觉。
收拾好自己,趁着张姐午睡,家里没人,悄悄出门去了隔壁市里大学。
那年之后,靠着娶了个好媳妇儿,李皓洋终于还了全部的钱,放下了过去的执念,还是一名安分的农学教授。
她给门卫说,找李皓洋。
他下楼来接她。
那么多年了,当两人再次相遇,物是人非,他们却相视一笑,仿佛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已随风而去。
两人聊了很多,然而,在心底深处,那份遗憾却如同他二十来岁时送她的那个茶叶香囊般久久不散。
李皓洋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或许,这就是命吧。”
刘希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她知道,无论过去如何,都已经无法改变。
她只能珍惜现在,因为明天之后她也许就记不得今天的故事了。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远方的风景。
李皓洋给他泡了杯新茶,茶香虽随着水汽流失已散尽,但那份香味却永留心中。
才回家,张姐快急疯了,她安慰说只是出门走走。
“还好自己回来了,再晚点我要急电伯文了。”
对,伯文,她要找伯文,想问问伯文为什么要忽略李皓洋的存在。
不......
她突然不想找伯文了。
伯文一定是觉得,通过编造这些美好的回忆,能让看日记的姑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虽然很“丧”,很“失落”但是又有姑父给她幸福庇护的年代。
伯文是个好孩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希文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她讲述的故事也越来越离奇,比如说和先生的死对头李皓洋以前在遵义江里比赛游泳的故事。
张姐不理解怎么会记忆混乱到这个地步,但始终陪伴在她身边,耐心地倾听着她的每一个故事。
因为她知道,这些虚构的回忆,对于刘希文来说,是珍贵的精神支柱,让她在晚年的生活中找到安慰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