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野餐》——时间的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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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从远方赶来,住进潮湿的心房,
花与梦共枕,鸟儿盯着路过的风,
苍老蔓延而上,野人慢慢醒来。

这是一部只上映10天的电影,推荐所有对生活、人性、诗和远方有思考的人去看,一部中国电影,需要农村,需要方言,需要高度和技法,更需要现代风格的魔幻现实味道。

时间是什么?
是小卫卫画在墙上的时钟,扭曲着数字?
是老陈失眠的眼带,忽梦忽醒?
是老医生破旧的收音机,锈得斑驳?
是老歪冷冰冰的沉默,酝酿着不甘和怒火?
是青年卫卫发不动的摩托车,说不出口晃荡的心思?
是洋洋色彩艳丽的衣服,藏不住的燥和收不齐的涩?
还是花和尚手上的表,静静跳动着的时针分针秒针?
都是,又都不是。
时间是个野人,住在每个人心里,把他们织在一起。

电影一开场,野人就出来了,像是藏在遂道洞深处随时都会跳出来的怪物,让人心里长了个疙瘩。老陈带着被独自锁在家里害怕野人的小卫卫,玩了游乐场后去找老歪(小卫卫他爸),两个同母异父的兄弟各自玩着枪,进行着简单的对话,目光却都不敢碰撞。矛盾像电影阴冷的色调一样蔓开,故事在老陈和老医生的对话中一点一点展开,野人没有消失,藏在生活的某个角落,时不时发出声响,像怕你突然忘记了一样。

老陈和老医生,各自聊着过往的云烟,淡淡的烟雾萦绕着陈年的心思,浓郁得皱成了脸上的纹、布上的褶和生活的寡淡。老医生长满年岁的心事,像那瓶怎么灌都灌不满的开水瓶,直直冒着烟,静默的人保持着一个动作,心思却像烟一样,滚滚而上。

老陈”没有了心脏,却活了九年“,那个潮湿的黑色遂道,是老陈九年监狱生活的内心镜像,他从里面走了出来,却有时还是得回到里面去,静默着思考,静默着写诗,里面有他的诗和诗生长的土壤。

梦是时间的碎片,被及地大衣的虱子,带进了黑色的枕头里,各自分离的生活,在梦里有一条看不见的细细的线,贯穿着彼此。老医生梦到了老情人,想起了曾经的爱慕和未了的心愿;老陈梦到了跌落水中的妻子,那只蓝色绣花鞋随着亚热带季风的水流浮浮沉沉;花和尚梦到了儿子,他想要好多好多手表,拨动时间倒流,回到不混黑道的过去。

花和尚带着喜欢表的小卫卫乘坐着呼啸而过的火车去了乡下的钟表店,临走前的小卫卫在潮湿的瀑布边上的墙上画了一个时钟,时间的野人在他们走后,悄悄拨动了时钟,一圈一圈又一圈,野人追赶着小卫卫,跑进了荡麦里。

聚光灯下的人性,被暴露,被原谅,因为某一时刻的我们,何尝不是这样?老歪处处针对老陈,因为被他照顾了晚年的母亲最后还把房子留给了老陈,老陈说,卫卫跟着我,房子留给你。他带着老医生的一张旧照片、一盒旧磁带和一件花衬衫坐着空荡荡的火车踏上了自我救赎之路。

时间的野人把老陈指引到了火车轨道分岔口,莫名的镜头,他走进了时间怪圈里,梦了一场。这是一场多么出离的梦,镜头晃动,晕眩感不断,梦而不醒却又不得不继续沉溺下去。

洋洋的黄色裙子绷得有点燥,她渴望离开这里当上导游。卫卫熟背了她的导游词,在洋洋渡船过河时蹲在对岸大声念了出来,像读一首情诗,像唱一首情歌。他抢过洋洋的风车,说要有风才好玩,却在过桥后不小心弄坏了。他无心听演唱会,为她做了个纸风车,怕来不及离开前给她。

裁缝店里的老陈看到了窗外妻子模样的人,匆忙穿上了老医生的花衬衫,一路跟了过去。这是个理发店老板娘,喜欢听歌,喜欢海豚,他把灯关了,手电筒捂在她手心说,这就是看到海豚的感觉。在演唱会现场,他把刚学会的小茉莉唱给了她,最后送了老医生的旧磁带给流眼泪的她,是《告别》。

告别声来,野人也来。在离开的摩托车上,卫卫说,送完你这程,我还要回去画火车,为了获得洋洋的芳心,他需要让时间倒流,他想到了一个办法,把时钟画在火车车箱上,这样,火车一开,时钟就可以倒着走了。

时钟无声倒流,野人不再,老陈闭着眼,是准备醒来,还是打算睡去,梦里的红线捡起又落,唯有生活往前不断。

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所以者何?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如来说,世间的人怀着各种各样的“心”,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心,是名字叫做“心”的东西,怀有这种“心”的人会怎样呢?他们看不到过去的“心”,现在的“心”以及未来的“心”。

如来这里的“心”指的是欲念,有欲者为人,无欲者称佛,佛无欲无求,方能普渡众生。所有的欲,皆由心生,心被欲念蒙蔽,不管在哪一个时间点,都是看不到的。人之为人,为欲牵连,去除欲念见心是做不到的,而如果,如果能把时间绕成一个环,穿插着过去和未来,在时间在镜像里,或许就能悟见真心。而这,就是导演认为的自我救赎之路,它可以是梦,可以是魔幻味道的表达,但却真实存在于细微的生活间隙里,不被人察觉。

人性欲念的反面,是恐惧,恐惧的时间镜像,是野人。小卫卫是害怕野人的,因为成长本身就是一种恐惧,这种恐惧是生活环境倒映出来的影子,时间不知道会把自己带到阴暗深处的哪里,哪里不重要,阴暗里只有瀑布的声音,看不到有光的地方。

荡麦里的卫卫不怕野人,生活除了追求爱慕之人,还有别的东西,这些东西要么是欺负你的人,要么是你可以欺负的人,像野人这种荒诞的存在,你尽可以把他挠痒,嘲弄它。

成年人是害怕野人的,野人是时间的心魔,是从黑暗之中伸出来的未知的因果报应之手,是不可言状的死神,是难耐的寂寞,是琐碎的生活。

你害怕野人么?

倒流的时光,前进的生活,
遗失的旧磁带,穿着的花衬衫,
迟钝、闪回。
我把所有的诗都给你,
时间的野人,请带我回到梦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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