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邻居家的事，我用第一人称叙述。

      我老舅和舅妈结婚十一年了，没有孩子。俩人四处求医问药，也不见好。因为姥姥姥爷和他们在一起住，我妈和其他的舅舅、老姨经常去看老人，对老舅夫妻之间的事，有时就好说道说道。

        我姥姥姥爷是很善良的人，待老舅妈特好，从来不说重话，婆媳关系也很好。

      有一年，老舅妈的娘家妈搬到附近住，她时常去姥家溜达。她妈很妖道，总拿话呲嗒我姥，我姥姥看在舅妈的面子上，总是笑笑了事。我妈妈很厉害，听邻居说了，很生气。

      有一回，我妈去看姥姥姥爷，正碰上老舅妈的娘家妈在数落我姥，我姥该干啥干啥，权当听不见。我妈很厉害，想也没想，张嘴就怼过去。结果，俩人由争吵升级到对骂，引来许多人围观。

      我妈妈下过乡，农村那些骂人嗑一套一套的，用她的话说:”骂你三天三夜，我不会有重复话的。”老舅妈的妈哪是对手，哭嚎的败下阵来。老舅妈知道了自然不痛快，下班回家，和我妈一顿吵，吵着吵着就升级到互揭伤疤，我妈就骂舅妈未婚时做流产，做坏了，生不了孩子，坑了老舅。说是大夫说的。

      那么多人看着、听着，老舅妈几乎要和我妈拼命。

      不久，老舅和舅妈就离婚了。

      老舅工作单位好，人长得帅，父母名声又好，所以上门提亲的特多。老舅应接不暇，他有点得意，说:”这也太多了，看不过来！”

    不到一个月，老舅就结婚了，娶了一个大姑娘，还比他小好几岁。清清白白的姑娘，媒人一介绍，两人一相看，就成了。

      老舅离婚不到一个月，再次结婚，娶了一个年轻貌美人品不错的好姑娘，真是羡煞旁人。

      原来的舅妈就住在附近。痛哭了一场，不久也匆忙嫁人了。男方妻子死了，扔下一个男孩儿。两家人聚到一起，吃顿饭就算结婚了。相比老舅这边大操大办的风光婚礼，她那边就显得冷清萧条了。

        这个舅妈很懂事，和老人、姑姐、小姑子、妯娌相处的都挺好。我妈更得意她，逢人就宣扬老舅妈的好，各种贬低原来的舅妈，谁劝也不听。

        老舅结婚三四个月后，我有一天听见妈妈和别人说老舅妈怀孕了。我很奇怪，以妈妈的性格，不应该这么冷静沉稳啊，她应该大肆宣扬老舅妈怀孕了！这不正印证了她的说法:”那个恶女人，生不了孩子，坑我弟弟！”

      我对妈妈说:”你高兴了吧？照你的话来了，不是老舅有病，真是那个舅妈有病。你可美了，等老舅妈生完孩子，你不得抱孩子去气人家呀？”

      没想到妈妈叹了口气，说:”哎！人家也怀孕了！”

      ”啊！”我吃惊不小，这都什么情况？我看见过老舅妈想要孩子那个迫切的样子，谁家的孩子顺她身边过，她都稀罕八叉的去摸，去逗。她和老舅看了多少的大夫啊！吃了多少的苦药啊！但凡生个一男半女，也不至于走到今天的地步！

        老舅妈生了一男孩儿，浓眉大眼的，和老舅一个样。

      迟到的宝贝。全家乐翻天了，咋稀罕都稀罕不够？

      原来的舅妈生了一女孩儿，那家正好儿女双全，也很欢喜，但是和我们这边比，就平淡多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姥姥姥爷逐渐老迈，厉害的我妈也不那么锋芒毕露了。因为和原来舅妈的娘家住的近，原来的舅妈偶尔也能看见，她只和老姨还说几句话，因为她俩在一个单位，曾经也相处的很好。和其他人见面视而不见。

        一次，姥姥不知怎么就说起来原来的老舅妈特有办事能力。脸上流露出不舍。

      姥姥一辈子都心慈面软，从不说谁的长短，在我们那一片善良的出名，要不老舅离婚了咋那么好找对象呢？

        我妈赶紧岔开话题。

      大舅说:”再好，也是人家的媳妇了，别再提了，可别伤了弟媳妇的心。”

      自此，家里人再也没提过原来的舅妈。

        老舅的儿子取名阳光，意为孩子像阳光一样温暖了全家人，给家人带来了光明和希望。

      我们都叫他小光，他每天蹦蹦跳跳的，非常淘气，也非常可爱。姥姥姥爷一会儿看不见就心慌，这些叔叔大爷姑姑也当宝贝似的宠爱着。

      转眼，小光上学了，聪明伶俐的小光学习上可是伤透了老师的脑筋。他是看似聪明，伶牙俐齿，会来事，一考试就倒数。气得老师都不愿意要他，他总拖班级后腿。

      我妈和老舅在对待孩子的学习上，是出奇的一至，”啥学习好坏的？别逼孩子，各有各的出路，都饿不死！”

    姥姥姥爷那更是怕孩子累着、吓着，说:”识两个字就行，不耽误过日子！”

    这孩子就这么自由自在的成长，很快乐。

      虽然大家都娇纵他，但是他一点不让人讨厌，很懂礼貌，也认亲，和众多的亲人们见面有大是小，嘴甜，开口叫人就笑。谁能不喜欢他！

      我这个老舅年龄比我还小一岁，我俩一起长大，但是小时候我从不和他一起玩，老舅像姥姥一样善良，我嫌他懦弱。他和我弟弟妹妹玩，很有长辈样，有钱了，就给他俩买糖吃，他俩喜欢他。

      小光逐渐大了，老舅以为生活就这么平淡安稳的向前走呢。然而老舅在单位工作失误，被开除了。

      这个打击对姥姥姥爷的影响很大，他俩一度精神崩溃。两个舅舅承诺:”以后小光的学习费用、两位老人的生病费用，由俩人共同承担。”

    老舅为了生活，四处打工。原来养尊处优的生活没有了，换上了现在的以苦力为生。他穿一身绿色的迷彩服，脚上是黄胶鞋，种树、卸煤、拉垃圾、抗水泥、搬运蔬菜包.........各种繁重的体力活轮番的在他身上体现。

        五月节，我和老公四点就起来了，准备去城外踏青、采花。老公要吃早餐，在一家早餐店遇到了来吃早餐的老舅（老舅着急要去卸水泥），老舅吃了五根油条，四个油炸糕，一碗豆腐脑。

      老舅快速的吃着，脸上笑呵呵的，手上，是洗不净的黝黑。他，比原来胖了，有点虎背熊腰的壮实。

      我一阵恍惚，好像老舅就是干苦力的，从来没有像原来那样的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

      我潮湿了眼睛。

      吃过早晨，老舅骑上摩托车，冲我们挥挥手，风一样的的走了。

      全家人都叹息老舅，尤其姥姥，总是说；”要是怎么样........他就不会这样！要是求对人，他就能怎么样........”

      姥姥日夜心疼、忧虑、责备自己。渐渐的神经不太好了。

      老舅劝姥姥:”我这不是挺好的吗？我也能养活一家人。到老了，交社保，也能退休。再不济，哥哥姐姐也不能看着不管我。”

        可是姥姥就是转不过来这个弯，忧思成疾，又摔断了腿，卧床不起了。

      我妈和舅舅们轮流照顾。

      这年 春天的时候，小光十三岁，每天也不学习，骑个车子乱跑，姥姥姥爷都有病，大家忙着照顾老人，只能口头上叮嘱他注意安全。他也满口应承，成天汗不流水的，买点好吃的就赶紧拿到姥姥姥爷跟前，让他俩吃，欢喜的姥姥姥爷直夸孙子最好、最孝顺。

      然而生命无常，老舅下夜班回到家，发现舅妈和小光煤烟中毒了。

      老舅火速的把俩人送到医院，又赶紧通知家人。

      等到我妈赶到医院的时候，舅妈刚苏醒，小光却停止了呼吸。我妈和老姨嚎啕大哭，尤其是我妈，都哭晕过去了，就是那种生无可恋的绝望哀嚎。

      姥姥那时正在大舅家养腿，没告诉她。姥爷和老舅在一起，南北屋，他焦急的等着消息。瞒不住，就告诉他了。

        姥爷没有哭，沉默许久了，面无表情，缓缓的说:”该着我没孙子的命。”

      老舅妈出院了，变得很寡言，和人说话，脸上表情很僵硬。

    大舅一直不让姥姥回老舅家，怕姥姥受不了打击。姥姥确是日渐糊涂了。

    一次，妈妈试探着和她说:”小光走了。”

      姥姥如常的笑着”啊”了一声。大家正要责怪妈妈多事，见姥姥没啥反应，也就不再阻拦。

      妈妈不死心，又问姥姥:”小光是谁呀！”

      姥姥一下哭了，说:”我妈呢？我要找我妈.........”

    姥姥姥爷生活了几十年，小光没了，姥爷也不念叨，也不找姥姥，只是在家一个人枯坐，给吃就吃，给喝就喝，了无可念的样子。

      姥姥在大舅家，笑呵呵的，谁和她说话，她都是自说自话，谁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啥？

      不久，姥姥在一天早晨吃过饭，安静的离世了。

      妈妈去告诉姥爷，姥爷还是老样子，坐在炕上，看着窗外，麻木的像没听见。

      妈妈很生气。

    相濡以沫，从未吵架大声喊叫的老夫妻，就这么阴阳两隔了，姥爷确是如此的平静，平静的让人无法理解。

      转过年的夏天的一个傍晚，我拎着一些水果在街口等红绿灯回家，忽然看见老舅妈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姥爷，从前面过来。

      我跑过去，叫着:”姥爷。”

      姥爷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没说啥。

      我和舅妈聊了几句，把手里的水果放在了轮椅上。

      秋天的时候，姥爷去世了。相比姥姥的离世，姥爷的葬礼，家人们的情绪就平淡的多了。

      小光走了两年半，舅妈又生了一女孩儿，眉清目秀，挺漂亮。

      现在，这个小女孩儿已经四年级了，学习非常好。和我们一点也不亲近，大大的眼睛看你一眼，什么也不叫，很安静、淑女的样子。

      当然我们也不太走动了，不像姥姥姥爷活着的时候，时不时的一窝蜂的聚到姥姥家，吃喝、喧闹。

    父母家，就是儿女的聚集地。父母就像一块磁铁，吸引着在外的儿女。没了父母，儿女就像浮萍，四处飘荡，再也没有了落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