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在眷顾一些人,也在考验一些人,有些人始终被疼爱,有些人一直未释怀,寻寻觅觅,发现,最终都只有自己。
诺大的堂房里挤着一张张面孔,他们悲痛,他们叹息,看着一个年近四十,将近生命终点的中年人,带着满是遗憾的躯体去向一个永远也触摸不到的世界,哀叹人在死亡面前的束手无力。
丧事一直持续了三天,家里的人来了又去,大姑和小叔叔一直忙前忙后,照顾客人,安抚爷爷奶奶,母亲找到一张父亲年轻时的照片,让人拿去照相馆放大作为父亲的遗照。
当看到遗照回来时,雅宁一直抱着那张照片,守在父亲身边,谁劝也不听,整整一天,没有吃一口饭,她试着去摸父亲的手,没有温度,她可以感受到刺骨的冰凉,一直侵蚀着雅宁的身体。她要失去他了……
“我们父女一场,匆匆来去,没有认真的告别,没有悉心的叮咛,可我从未忘记你”。
小姑姑几百里外的城市赶回来,看了父亲最后一眼,嘴里哭喊着:“我可怜的弟弟呀!怎么命那么苦呀”!
几分钟后掏出手绢擦干鼻涕眼泪,迈着黑亮的皮鞋走出堂房,不断地和客人寒暄,脸上堆满了笑容,那双皮鞋在夕阳的余晖下仍旧刺眼。
雅宁靠在堂房的墙上,看着小姑姑的笑容,嘴角微开,厚墩的两颊露出酒窝,笑容逐渐成一条线。
父亲被送去火化,四方的小盒子是一个生命最终的归宿,你我都难抵抗。
第二天早晨,长长的队伍,刺破清晨的鞭炮声,雅宁拉着弟弟走在前面的队伍中,唢呐声声刺耳,悲声的曲调催人泪下,远方的杨树上没有鸟鸣,只听见人们的哭声。
如果最后一程是十分之一,我宁愿用脚步衡量它的距离距离,慢一点,再慢一点,每一个脚印,都在提醒着,撕心裂肺的离别就在眼前。
长风呼啸,晨起的太阳在触不可及的山头泛着光线,哭声,鸟鸣声,打破寂静的山岭。
半个小时后,父亲的棺木被下葬,雅宁看着一点点的黄土将父亲淹没,一下,两下…………直到棺木完全被覆盖,站在墓边的人儿大汗淋漓。
走在回家的路上,临近的村子已经放起了烟花,热闹的新年气氛,欢声笑语的面庞,是人们对新的一年的期许,团聚,往往是新年的主题色。
家中人群还没有完全散去,雅宁只觉得太累,想躺在床上睡一觉,于是,转身便进入房间,很快便沉沉睡去。
家里的亲戚还在讨论老人的赡养,雅宁姐弟的上学问题,小叔叔和两个姑姑坐在一块,半天谁都没有说话。
“我们经常在外面做生意,不常回来,照顾老人肯定是不方便的呀”!小姑姑说着。
小叔叔立马反驳道:“你不方便,我们就方便吗?我们家孩子那么多,经济压力大的很!”
“你们没必要推来推去,我们也没打算跟着你们谁过,我们就一直在家里,不会麻烦你们谁,”爷爷冲进屋子丢下这些话就走了。
跑到大门外的石板上,背对而坐,神情凝重,他的大儿子去了,爷爷终究是难过的。
我们互相在乎,只是有时候,不经意的伤害,隔阂了彼此的距离,但是这并不影响我爱你。
父亲和爷爷的感情,一直持续着友好的状态,偶尔会有拌嘴,总是父亲先低头认错。
最厉害的一次争吵,是在几年前的大年初二,为了不去别人家蹭戏曲看,爷爷和母亲瞒着父亲,两人出钱买了一台影碟机。爷爷从邻居那里借来碟片,只要回家有空便要看上一会。
刚好被打工回来的父亲看见,一直埋怨爷爷乱花钱,浪费家里电去看这些没有意思的东西,爷爷和父亲大吵一架,两个人持续冷战,爷爷躺在床上,小辈亲戚来看他,也不下床,好几天没有吃饭。
爷爷的倔强里,是父亲的不理解,后来,爷爷把影碟机拿去卖了,从此也再没有看过戏曲。
曾经的互相不理解,现在却很难再有力气继续厮杀,因为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赡养问题不欢而散,小叔叔和两个姑姑都离开了,雅宁从房里出来,再一次坐在院里的桃树下,小猫也生了一个崽,趴在她脚下。
小姑姑走过来说:“孩子给你一百块压岁钱,你别嫌少啊!”。
雅宁没有伸手,也没说一句话,小姑姑迅速把刚拿出的一百块放回兜里,还特意拍了两下衣服,好像那钱要被别人拿走一样。
雅宁独自坐在院里,看着结束父亲生命的那个小屋,很想流泪,可是哭不出来。
“我是谁的宝贝?”,心里不停地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