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读小学时候,老爸就给我制定了宏远的读书计划。
以他丰富而刻骨铭心的小学读书经验告诉我说,三年级的“数学应用题”和五年级的“求未知数X”是最难的。当年他这两样学得一塌糊涂,导致他求学生涯没走多远就止步,落下一辈子当农民下场。
吸取了惨痛的教训,为避免我重蹈覆辙走他的老路,我必须子承父愿,了结他未了心愿。我们两父子经过探讨,一致研究决定,制定如下两条解决方案:
一、小学三年级复读一年;
二、小学五年级再复读一年。
当年我为老爸这么明智的远见拍案叫绝,他煞费苦心,为了我的未来他另辟蹊径,当其它父母还奉着“赢在起跑线”为真理的时候,老爸给我提出“不断巩固起跑线”的理念。别说在农村,就是在整个中国教育界,这样子的理念都是独一无二且是非常超前的。他的理论基础就是科学界目前一直在热议的学科:基因遗传学。
一、我遗传了他读书的基因,即使再怎么变异,以当年他考试把笔头咬破了、头皮挠破了都不及格的经历,小学让我多读两年是必要的。
二、我遗传了他身高的基因,个子那么矮小,别人小学读6年,我读8年,这样既可以避免被同班高个子的同学欺负,说不定还可以当老油条欺负一下低年级的同学。
按照既定的计划,我毫无征兆的到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复读一年。开学一到,那些原本同班的同学一看,怎么少了一位小不点,从此少了一位可以欺负的同学。而我从此也可以理直气壮的把他们当大姐大哥来仰望,逃离海苦、划清界线,以为可以成为一班之霸,结果,我依然没法逃脱被欺负的命运。
有些人天生就是可以当班霸,无关年龄,而我,基因里面充满懦弱的因子,即使我学会张牙舞爪、面目狰狞,也不可能成为一方之霸。不懂的再学一年也无剂于事,不仅“数学应用题”没有多少改观,上年不会背的古诗词今年照样不会背。
我们两父子猜中了开头,却猜不中结尾,我们以为可以万无一失、满怀希望的重新开始,我开始我的人生,他开始他的希望。开始只是一厢情愿的勇气,很多年以后,这样子敢于开始的勇气慢慢成为一种精神,不管多么可笑,多么无知。
那是我第一次尝到失望的滋味,我没敢告诉老爸,估计他早有觉察,也许他早已熟悉,无非“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后来我浑浑噩噩,直到上五年级的时候,老爸没和我提起复读的事情。那时班霸的风气已过气,早恋的氛围还没形成,最百无聊赖的日子,我的少年都快混不下去了。
没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异性朋友,没有打打闹闹、忠心义胆的哥们,就是那个年龄该有的淘气、叛逆性格也那么不明显。成绩中游,相貌平平,悟性一般,后知后觉,我小小年纪就把中国几千年的“中庸”精神发浑到了极致。更不幸的是,被一位留平头发的高年级男生长达一年的欺凌经历,产生了不小的心里阴影,从此怯懦、自卑伴随我好多年。
于是我想到了读书,后来才明白它排在“命、运气、风水、积德”后的第五,也是钱钟书笔下的“遮羞布”。我想我是不是可以在读书上面花点心思,至少成绩好了,可以不用那么自卑,没其它特长,也是父母眼中的好孩子。
我发自内心的用功,我突然疯狂的喜欢各类数学竞赛题目,对华罗庚版本的教材如饥似渴,善于计算各类动物的头和脚数量,善于计算各类奇形怪状图形的面积及阴影面积,也是从那时开始,养成写日记的习惯,这个习惯持续了近15年。而当初寄望两代人的难题“求未知数X”,对我来说已是小菜一碟。
没能如老爸所愿,小学五年级我没有选择复读。而当初梦想成为班霸的我,也阴错阳差的成为了学霸。小学五年级,在长期处于家庭冷暴力的环境下,我偏离了老爸的控制范围,开始了自己的生活轨迹。我想起了二年级老师教的小马过河的故事,尝试和寻找答案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小时候没有经历太多“不知深浅”的尝试,长大后就少了“冷暖自知”的坦然。
小马过河的故事一直到现在还在启发着我。曾经我以为“牛马精神”就是有牛的蛮劲,面对不同的河,可以有更多次“不知深浅”的体验。后来,河见多了,深的、浅的、浑的、浊的、缓的、急的,应有尽有。对于面前这条小河,曾经有千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有的被水冲走了,有的顺利到达河的对岸。到岸的草泥马经过包装、修剪,摇身一变成一头长里马,它装逼,它长啸,它昂首挺胸,它认为路是平的,人生最大的坎就是摆在面前一条条小河。
小马始终会长大,故事就没有结束的一天。它已不再需要用性命的代价去换取每次“不知深浅”的体验。基本上,它用经验已可以做到八九不离十的判断,它慢慢成了草泥马中的老司机。如果不渡河,知不知深浅也不太重要了,那么,最后只剩下“冷暖自知”还留在心里了。
小马老了,老骥伏枥,如果还仍然志在千里,那将是多么苦逼的人生。它在想,如果一开始,它不是一头马,那该是什么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