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阳还是不遗余力地把温暖洒向大地的每个角落。这一次也照到了我的小窝。
我往小毯子里钻了钻，在柔软的毯子下和毛茸茸的小窝里打滚，赖着不想起来，直到阿喜捻起被子一角，她大大黑黑的眼睛里有点点笑意，跟我说：“十五，我去上学了，小鱼干给你放在你的小碗里面了，你中午可以来接我放学吗？”我喵呜了一声表示同意，阿喜满足地走了。
对了，忘记告诉你们，我有新家了。
（一）
那个时候正是我最落魄的时候，没有地方住也一直吃不饱。我开始吃那些从前一点都不喜欢的食物，不新鲜也没关系，除了坚持不吃狗剩下的东西，我甚至想如果哪个人类给我喂东西是为了吃掉我我都值了。
阿喜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她每天都带来好吃的饼干和小鱼干还有干净的水，给我拿纸盒搭遮雨的地方，把她的旧衣服改了做成我的小衣服。
我惶惶不安的接受这一切，不知道她的居心是什么，想跑又舍不得这样的舒适以及阿喜温温柔柔的嗓音和她安静又好看的笑。最后还是放松下来想，哪怕被吃掉也值了。
一个月后阿喜还是把我带走了，但不是为了吃掉我。
（二）
后来我就和阿喜一起呆在了她房间那个小小天地里。
她把我照顾得更好了，我有更多的小鱼干和各种味道得饼干，还有更好看的衣服能偶尔洗个澡，还能有阿喜用她偷偷攒下来的早饭钱给我买的小窝和毛毯。
阿喜已经上人类学校的初三了，每天很早就起床去学校，回家就是晚上9点多，我一天很少能有时间见她，她父母倒是常常在家。
我经常能听到阿喜的母亲一回来就在抱怨买什么又贵了，哪儿又要用钱了。偶尔会提到阿喜，说养女儿真费钱。有时候还会听到阿喜妈妈给他爸爸打电话问为什么又不回家，然后说着就开始大声嚷嚷，挂了电话就开始哭。
阿喜的父亲好像也不怎么爱说话，但是他偶尔在家的时候会问阿喜学习的情况，又说要给她报兴趣班什么的，最后告诫阿喜成绩一定不能下滑，不然就没收她的手机。阿喜一般也不说话的，但我那个时候想对阿喜来说应该也没关系，她不怎么玩儿手机。
这些都是我隔着那道卧室门听见的。我不怎么想出去阿喜带给我的舒适空间，而且我隐隐有感觉阿喜也不喜欢我被她父母看见。
阿喜回来之后总习惯顺手把卧室门反锁，然后就把我抱在她的怀里慢慢地顺我的毛，有时候也会轻轻拍我的头，偶尔也会问我两句：“今天的小鱼干够吃吗？”我喵一声以示回应。更多时候是一言不发。
我经常就这样慢慢在她怀里睡着，意识模糊地听见阿喜跟我说：“晚安，十五。”
（三）
是了，阿喜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十五。
我从前在老主人家也是有名字的，只是后来出来了，就不大想叫那个名字。
阿喜给我取名字那天正是她把我抱回家的那个夜晚。
那天我也是半眯着眼睛缩在阿喜怀里等待着从此的衣食无忧，走到门口时我被一阵巨大的嘈杂吵醒。后来我知道那是从阿喜家传出来的。
屋里的女人和男人都冲着对方吼叫些什么，大概是在讲什么离婚什么的，还说什么女儿就交给对方养。我听不太明白。
阿喜就坐在楼梯口，抱着我拍拍我的头又拂拂我的背，然后把她的脸靠在我的脸上，说“我们都是被抛弃的。”
那天从楼梯口直接望出去能看到皎洁无瑕又圆满的月亮，阿喜说：“你就叫十五可以吗？”
我对名字一向不怎么挑剔，于是喵了一声以示同意。
（四）
我发现阿喜最近很不对劲。她变得越发的乖巧了。
其实阿喜一直都很懂事，也不像其他的青春期的人类小孩那样叛逆。但她也会有时候在不想做作业的时候想办法偷偷懒，也会在做不出来题的时候摔摔笔，也会在她父母吵架的时候抱着我一言不发的快速走出门去。
可她最近老是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到深夜，写完会把那些纸仔细藏好，回家主动说爸爸妈妈我回来了，还在父母吵架的时候微笑着装没听到。更奇怪的是，她再也没有抱着我顺我身上的毛了。
有一天阿喜出门上学，我慢慢醒过来的时候看见阿喜前一天晚上做到很晚的作业放在了桌子上没带走，我没多想，人类的那一套我也不怎么搞得懂。
晚上阿喜回来的时候走到书桌前把那本作业一点一点的撕了，然后把纸屑扔进垃圾桶，拿了一个一样的本子出来又开始写写画画，这一夜阿喜没睡，我醒的时候正好看见阿喜放下笔收拾书包准备上学。
她妈妈突然打开门一脸怒气，跟她说：“老师都告诉我了！你是不是昨天作业没做！还骗老师放在家里了。”
阿喜没说话，但是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什么，我有点想去到阿喜身边，阿喜看了我一眼，我懂了她的意思，找了墙角躲起来。
那个人类女人越说越着急，阿喜也一直沉默，最后她气不过一巴掌打在阿喜的脸上，阿喜晃悠了两下有点没站稳。
“就像养了个死人一样。”
阿喜转身关门，门渐渐合上前她朝着我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我还是躲着没出去，就像她希望的那样。
（五）
后来阿喜的老师和她的父母之间好像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方法来控制阿喜。
老师会经常给家长打电话告诉他们希望他们能让阿喜做什么，不让阿喜做什么。阿喜每天在学校和家里都听到的是一模一样的语气说一模一样的话，让她做一模一样的事。
我不懂阿喜的父母为什么那么听老师的话，我们猫的孩子，一定是自己更了解，自己知道怎么管的。
昨天晚上我听见阿喜回来的时候她妈妈跟她说第二天带她去剪头发，老师告诉她学校规定不能留长发。
阿喜很喜欢她的长发的，就像我那么喜欢自己软软的毛。我看见她每晚睡觉前都会仔细梳理好久，每次洗了头也会花很多时间来护理。
她一定不愿意，我心想。可我还是听到了阿喜平淡地说好。
阿喜好久没有顺着我的毛拍拍我的头了，我享受着久违的舒服即将睡着的时候恍惚听见了阿喜说：“十五，全世界都在逼我。”
（六）
我慢吞吞地出了暖和的小窝，又吃了一点小鱼干。跳上窗台准备从那里出去，我答应了阿喜要去接她放学，虽然我不明白阿喜为什么突然向我提这个要求。
到阿喜学校的时候我看到在一栋很高很高的楼下面聚集了好多人，还有一些人也匆匆往那儿赶，熙熙攘攘的，我心里突然有一阵不安。
我冲过去抬头迎着光往上看了一眼，看见了楼顶边缘站着一个飘飘荡荡的身影，在往前一步就能掉下来，那是阿喜。
我突然就慌了，我使出我全身的力气从楼梯上去，我想我一定要找到阿喜，扯着她的衣角把她弄下来，风就在我耳边呼啸，吹的我耳朵往下贴着脸，很疼，但我管不着了。
看见阿喜的时候我大声喵了一声，阿喜回头看见我冲我笑了，说：“十五你来了，谢谢你。”
我一边喵呜叫着一边朝着阿喜奔过去，阿喜回头就张开双手踩向了虚空，我头一次觉得我的腿短成这样，不如人类的好用。
（七）
我到楼下的时候阿喜的躯体都不在了，只留下了一滩血，我到那摊血前拿爪子沾了些血，然后走了两步地上印出一个一个鲜明的痕迹。
我听见有人类在那儿说话，声音大的刺耳。
“小小年纪能经历什么事啊就这么想不开，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至于吗。”
我一下子炸了毛，朝着那个人类过去疯狂抓他咬他，那个人类叫嚣着“疯猫”，一边就往后躲着走了。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阿喜已经死了。
（八）
那个地方我不准备回去了，阿喜说我们都是被抛弃的，没有阿喜的地方对我来说不算窝。
我还是准备去流浪，走的时候还是有点可惜出来身上没带点阿喜给我准备的小鱼干，我原本以为能回去吃的。
我的名字我不想改了，以后我就叫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