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吹的人心里都寒了许多,树叶上残存的青绿,仿佛向行人们展示着它曾经的辉煌,在枝干上挣扎了许久,终究还是逃不过叶落归根。
今年的冬,来的不早不晚,而对于我,却觉得格外萧条。
起初的煎熬,来自于孩子的身体,无缘无故的发烧,让作为母亲的我格外焦虑。吃药,输液都不见效,平时发烧,最多也就三天便有好转,而这次,一烧就是十天仍不见好。我心里一下子就慌了起来,没来得及收拾东西,带着孩子去了儿童医院。门诊的一系列检查依旧没发现问题,大夫毫不犹豫地要求住院,让我的心脏立即提到嗓子眼,他那严肃的表情,不得不让我联想到各种不好的情况。尽管这样,也只能假装镇定地安排住院,然后配合大夫给孩子做各种检查,一项一项地排除,查找病因。面对着大夫各种询问,还有漫长的等待检查结果的过程,让我心力交瘁,胡思乱想,想着万一检查结果不好,我或许会疯掉,垮掉,甚至一旦有不可预料的结果,我或许会选择陪着孩子一起走向消亡……
也许上天感应到我作为一个母亲的担忧。在各种检查结果陆续出来之后,得到大夫的回复,说是检查结果还好,没有大问题,只是体质弱,病毒感染之类的,这颗悬着的心才慢慢回归了原位。才突然反映过来,自己已经有好多个夜晚不眠不休,衣不解带,甚至茶饭不思。我都很惊诧,原来一个母亲的能量,真的是在孩子身上能无限放大,不觉疲累。直到孩子出院到家,重新看到他脸上堆满灿烂的笑容,像往常一样坐在茶几边摆弄他最爱的玩具,这股疲累的感觉才一下子涌了上来,好好洗个澡,换了衣服,倒在床上,睡它个昏天黑地。
然而,这并不是最糟糕的。孩子出院不久,这股子疲累劲儿还没有缓明白,就被母亲晚上的一通电话给吓到。说是父亲突然身体不好,意识模糊。我立马从床上跳了起来,赶回家去。
到家的时候,父亲已经没有意识,不能说话,在弟弟们的努力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父亲抱上车,去了医院。夜里的急诊,又阴又冷,似乎也在预示着父亲的病情……一通慌张的检查后,大夫确诊为脑梗,情况很严重。而我们却偏执地认为父亲会好起来。ICU的病房里,我们请求大夫手术也好,保守治疗也好,但凡能救的措施能用尽用,只要父亲能好起来一切都值得。当天的夜已经是过了凌晨,大夫虽说明了情况不乐观,我们却天真地以为是大夫应例行的告知。
直到熬到天亮,做了复查,大夫指着胶片上不断扩大的斑点,又一次明确表示病人不乐观,比预想的还要糟糕,我们才将生死这件事重视起来,却依旧不死心地安排着,咱们要打持久战,姐弟三人分拨守着,万一有转机呢。可这次老天并没有眷顾我们虔诚,就在我们认为父亲一切平稳的时候,主治大夫再一次找到我们,委婉地问是否老家有习俗什么的,我还在懵懵懂懂,不知其意。旁边有人提示,说是人在不行的时候,都愿意留口气回家的,我才意识到真的是无能为力了。我和弟弟们呆呆地愣在原地,过了半晌,我很不死心地问大夫:“还能怎么样,才能救我爸爸?”大夫看着我,也是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尽力了,回去让家人们见见吧。”他的眼神里,我能看出为人医者的无奈,而对于我,回家便是意味着对父亲的放弃。我扭头看向病床上的父亲,胸膛随着沉重的呼吸上下起伏,鼻子上的管子还有身上各种检测仪器与他平时健硕的身躯格格不入。我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目光看向弟弟,做出了最无奈的选择“走,咱们带爸爸回家!”弟弟们也深知无力回天,低头不语,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动作缓慢地开始收拾着东西,眼泪默默地滴在手背,衣服上。这个决定,终究还是我说了出来,每一个字,从我嘴里发出,都格外的艰难,我想我才是那个最坏,最绝情的人。
回到家三天以后,父亲狠心地离开了我们。他才58岁呀,甚至没有留下一句话。那句“走,咱们带爸爸回家!”在我的心头来回翻滚,化成了泪珠,大颗大颗地落在爸爸的床边,棺椁边,坟边,我朝着这个隆起的土丘拼命地喊,却再也得不到这座冰冷的坟茔中父亲的回应,他平日里是最宠我的呀,而今却如此地决绝了。
一切打理妥当后,我有意无意地翻了翻台历,农历十月,这是父亲出生的季节,也恰巧在十月成为了他叶落归根的时节。作为子女,我们甚至没有给他好好地过一个生日,他也丝毫没有给我们反哺尽孝的机会。此时才明白,有些遗憾,终究是一辈子再也无法弥补了。
这段时间,天空似乎很少放晴,灰蒙蒙的犹如我的心情。一边是为人父母,希望为自己的孩子遮风挡雨;一边是为人子女,希望能给父母带来慰藉。可事实看来,许多时候,我们都不能心想事成。总以为自己可以为孩子事无巨细,总以为父母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去尽孝,然而当意外来临,无论对孩子还是父母,我们都是如此的苍白无力,任由天意。唯有自责,遗憾萦绕心头,久久地挥之不去。
文/初微
2024.11.28
字句潦草,难以言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