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附近有一个老台门,黑瓦白墙,沉睡在巷子的深处。
老台门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传说中,在一个雪天的黄昏,台门的旧主人干活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只无主的芦花母鸡带着两只小鸡在雪地里觅食,漂亮的羽毛在夕阳下闪着灿灿的光。老人家不由得起了怜惜之情,便将其抱进背篓里背回了家。结果到家放下背篓,母鸡和鸡仔都不见了,只剩下背篓底部一大两小三块金子,在烛光下泛着金灿灿的光芒。于是,老人便拿着这几块金子,修建了两座气派的台门。后来啊,其中一座台门在火灾中被烧毁,消失在时光中,剩下的这一座,便在寂寞中逐渐沧桑。
台门修建得十分传统,和周围一片半新不旧的房子都不一样。同样的黑瓦白墙,台门的瓦片却总在雨天里泛着青,母亲说,那是檐上生长了多年的苔藓在雨季苏醒。白墙却总是透着灰,不像翻新的房子白得扎眼,却自有一种内敛的沉静与温柔。
老台门的正门是拱形的,不高,但有点点圆润的可爱。边上还有一个小小的角门,用一扇木门掩着。进了 门便是天井,四四方方的院落,四四方方的天井。南方的天井,其实就是堂屋门口的一大片空地。地上多是铺了青灰色的鹅卵石,随意摆放出花鸟的形状。杂草野花便从鹅卵石的缝隙间冒出头来,细细瘦瘦,透出些娇小玲珑的可爱。只要野草不是疯长,便很少有人会去理会它们,一切都顺其自然。天井的角落里曾露天放了两口大水缸,一口盛了清水,供人洗漱用,另一口却养了几株荷花,有小鱼儿躲在荷叶下偷偷地向外探看,偶一甩头,便漾起层层涟漪,带着水面上的云影也轻轻摇摆。
台门并不高,才两层。站在天井里,一层的布局构造便尽收眼底。二层确是通过堂屋转角的楼梯来连接上去的。楼梯造的隐蔽,又少有人上去,像是旧时小姐的闺房,只从木撑子撑起的小轩窗里隐约漏出一点风光。即使我的整个童年都是在外婆家度过,也在台门里淘气玩耍,但是台门的二楼我却从未有所踏足。以前是因为年纪小,即使是去台门做客,一层宽敞的天井的吸引力要 远远大于神秘的二层。后来啊,随着台门里住着的老人家的相继离世,对台门便多了几分避忌与敬畏,更别提通过那幽深狭窄的木楼梯进入二楼了。于是,二楼紧闭的雕花小轩窗成了心头抹不去的朱砂痣。楼内的风景与故事,也随着轩窗的紧闭而一同尘封进岁月里。
台门里居住的老人还在世的时候,大堂里还有邻里往来走动。台门虽然安静,却颇有生气。然而人生只有那么长,敌不过时间的侵蚀。随着老人的离去,台门越发冷清了,渐渐地,便是冷寂,檐下的燕子也再未回来,空留了一个碗状的巢,炊烟却没再升起。
梅雨季节的时候,台门上的瓦片依然泛着幽幽的青,雨水顺着屋檐掉下的时候,溅起朵朵的水花,像是台门流下的泪水砸落地面,绽开了无数的悲伤与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