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的一个晚上,我又一次从梦中醒来,清醒地行走在开满路灯的街道,冬天,夜晚的蓉城,连着风都是凄凉的,跟白天的繁华与喧闹截然不同。
我从未想象自己会如此的孤寂,因为,一直我都和很多人幸福的在一起,然而我却正体验着这恐怖的一切。这真实又可怕的是梦吗?到底应该是梦吧?如此真切的感受到惊恐与慌乱,只能用梦来解释了。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在梦里的心情,我只知道,我非常的害怕,路过一长排的路灯,路灯的影子虽然有很多很多,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但我知道这只是我一个人的影子。
天灰灰亮了,路灯,一下子全都关闭了。就像看过的恐怖电影里面的场景一样,在鬼怪出现之前总会有这种狗血的布场。
我继续前进,我不知道我的目的在哪,但是我知道我必须前进,突然从角落里站出一个长发的白衣女子。她脸色苍白,眼睛大大的,鼻子挺挺的,看得出生前是个很美的女人。我一眼就看出她不是个活人,但我又并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我想过去跟她打个招呼,她显得十分孤独可怜,但是我又害怕,我好像是人,我有影子,她是鬼。
突然间就乱了阵脚,随即而来的恐慌,让我怀疑自己,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要去哪儿?
我努力的回忆,努力的将自己已经粉碎的记忆串联起来,我还是想不起!慢慢地,我懊恼的抱头痛哭,那个女人突然闪现到我身前,摸着我的头,嘴里念叨着我听不懂的话语,突然,天空劈灭了,一道闪光,照在我的头顶上,我灵光乍现。生前的一幕幕涌上我的脑海,啊,由不得我控制,欢声笑语,低声哭泣都是我,原来我长那个样子!她说:我怨念太重,无法投胎转世成人。我无法接受自己已死的消息,明明我刚才还有影子,明明我还能感觉到冷和孤独!
我失落的继续往前走,她在身后悄悄的跟着我,她说:我也没见到自己刚出生的孩子,我也痛恨是谁把我带离了那个相亲相爱的家庭。她说得很坦然,没有一丝情绪,可是她说到她睡着的时候听见有人叫她妈妈时,她脸部一闪而过的抽搐,让我开始怜悯这个与我一样的女人!
她告诉我,这不是梦,让我必须做出选择,否则就会像她一样,被困在这虚无的飘渺中,去不到自己想去的地方,见不到自己想见的人,忘不掉想丢掉的记忆!
现在轮到我做选择了,我该去哪儿,我将变成什么,我会忘记他们吗?我向上天祈祷。让我带着记忆,做一棵城市中的绿树,那座城必须有我的家人。我要屹立在他们每天路过的街道,听着他们的声音,感受他们的脚步!
然而,上天觉得我贪心,将我狠狠地摔倒在地,我怒了,我大声嘶吼,凭什么,为什么是我,我一生没做坏事,只做好事,性格柔软就能变成你们的玩物吗?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那些杀人放火之徒、贪污腐败之徒,你们怎么不去管,欺负我们这种老实巴交的普通人,算是神吗?算是灵吗?你们根本就不配!
突然间,我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满了像我一样的女人,她们面目抽搐,面容狰狞,在我说完之后,重复着“你们不配不配……”。
后来我们走上了一片森林。他们一定想跟我一样,一起屹立于风雪交加却灯火通明的夜晚,沐浴在阳光充足的大白天。我们并非伟大的想守候某个美妙的城市,而是想再次见到我们的亲人,从他们路过的步伐,到他们谈话的语调来感知他们。
我不想与他们断了联系,虽然在他们的眼中,我已经消失,但是,我舍不得。我的亲人,我的朋友,还有那些关心着我的人。而我最舍不得的是,我的儿子,或者是女儿。我还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就在那天,我睡了很久很久的那一天,他出生了,然而我并没有亲眼看见他。不知道他长得像我,还是像爸爸。后来在无数个夜里,我都在茫茫然的乱窜于这个城市,我在找他,啊,真想我的孩子,我想看看她的脸,我想摸摸他的手。我身后的这群人,不这群非人类,肯定跟我一样,所以甘愿在这黑暗中熬过这么多个日日夜夜,宁愿痛苦,也不愿忘却!
不知道挣扎怒吼了多久,我们终于如愿以偿,变成了一棵树!
翌日清晨,太阳估计还在睡懒觉,我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用尽每一个细胞感受这个世界,跟以前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我不一样了!我很想快些见到自己的家人,但又害怕见到之后那种隔离之痛,我不能抱抱他们,不能亲亲他们,不能跟他们说我的体会我的事迹。但,比起永世不见,或者忘记,我还是愿意做个旁观者,送给他们最美最真挚的祝福!愿他们平安!
于是,我静静地等待他们一个个的出来与我见面,不知道孩子他爸爸在我离开这么几个月后是不是振作起来了,不知道公公婆婆身体怎么样了,不知道我的孩儿几个月之后是不是会笑了,不知道我的父亲和母亲,在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现在恢复元气没有?还有我那可爱的弟弟,近来可好?
来不及细想,一个身形修长,营养不良的身影朝我走了过来,路过了我!这是三月的清晨,晨风还有一些凉意,他裹紧了外套,自己抱着自己,快速的走过了这排对他来说只有树的过道!他好像老了些,我的丈夫!我忍不住摇动枝丫,想去抚摸他的脸,可是任凭我怎么努力,就是触不到,我忘了,我只是一棵树!
接着是婆婆推着宝宝下楼了,从我的身旁缓慢经过,旁边的阿姨和姐姐们都逗着小孩,使劲儿夸他长得俊俏,他像是能听懂似的回之以微笑!我想应该是个儿子!
公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着大包小包的垃圾跟在她们的后面,脸上像是多了几条岁月的痕迹。
而我的父母,我的弟弟,她们不住在这儿,我也许见不到她们,常常怪自己为什么这么自私,从结婚到死去,到重生,都没将就过她们,而她们是最爱我的人!我希望她们身体健康,希望她们不要为我悲伤,但是,我明白,我的母亲,我的父亲,在我出生后,一直宠着我的他们,一定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可爱的女儿就这么没了!我的弟弟,昔日里跟我说的“姐姐,我们是有心灵感应的,你看你孕吐,我也吐诶,你跟姐夫吵架我都能感受到你心情不好,所以哇,你得健康长寿,因为你要是不在了,肯定得拖我后腿”我想把我的健康和好运气都给他,替我照顾好爸妈!如果再下一世,我绝对不那么任性,不那么早嫁人,一定好好陪陪他们!
我每天都看着她们进进出出,一天天地过去了,我的宝贝也一天天地长大,我的丈夫也一天比一天健康!这是我想看到的,却又让我一时难以接受,原来,没有我,她们也可以很好!
渐渐的,我发现孩子他爸脸上有了笑容,身体变得健康起来,连脚步都变得轻盈了,他也再没有在深夜里,躲在我的脚底抽着闷烟哭泣!我也再没有那么近距离地接触过他,以前说过很多次分开,这次不用说,我都能感觉到他离我越来越远,我想,走了也好,终归我还是希望他幸福的;我的宝宝经常跟我比高,我很庆幸我长得快,长得好看,让他选择我而不是旁边的树,他的手很软,很暖,当他环抱着我的时候,我能感受到,我还有爱,我爱着这个不及我四分之一高的小男孩儿,他不时的拥抱和亲吻让我觉得我还是个人类的妈妈,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特别痛恨上天,为什么要夺走我的生命,为什么对我如此残忍,为什么不是别人……
我屹立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区内,我为能见到家人而试图感谢上苍给我这最后的恩惠。让我看到为我悲伤的丈夫在很久很久之后痊愈,让我看到那可爱健康的孩子,还有他的爷爷奶奶。
终于,到了离开的那天!这是5年后的一个中午,我看到他带着儿子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那日的他显得格外神采奕奕,儿子也有些开心!他们急冲冲地出了小区门口,马上他们又进来了,不同的是,儿子这次牵着两个人,多了一个很有气质的女人,很漂亮,儿子叫她禾子阿姨,她们像极了一家人。五年了,终于到这一天了,希望你好好对待他们,不要让我失望!
第二天,我被移植到蓉城的一所科学院,原因不明!从此,我再也没见过他们!直到,一天一个叫陈思俊的小伙子,来给我输营养液时,我感觉他像极了当年大学里面的那个他!
后来,这个小伙子定期来照管我,一天心事重重的他对着我说话“我梦见我妈妈变成了一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