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外卖的命

认识老王的人都知道,老王媳妇不会做饭。到老王家做客的,不管因公还是因私,到了饭点,老王一定屁颠屁颠的从抽屉里翻出一本菜谱,双手捧着奉上来请客人点菜,等你点完了,也不见老王或者他媳妇下厨,两人继续坐在客厅陪着你斗地主,扯闲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外卖小哥骑着小绵羊卟卟卟的前来送餐,然后宾主落座,对着一堆外卖盒开吃。

也不是所有人的待遇都是如此,如果你是特别尊贵的客人,那在此之前还会有一个步骤,老王媳妇净手后,亲自将外卖盒里的菜转移到盘子里,就餐工具也不再是一次性筷子,而是鸡翅木的,要是你能得到这待遇,恭喜你,这已经是最高礼节了。

也有人抱怨不爱吃外卖的,老王闻此抱怨依然笑容可拘,点头称是,然后立马搬出电脑,将附近一千米的小饭店一一展示给你看,并且体贴的介绍每家饭店的特色菜给你听,任君选择。一般人到了这一步,也就咬牙闭眼由你去了,随便伸手指一家得了。但也不排除个别人特别客气的“别麻烦别麻烦,咱就吃点家常的就得,别因为我破费,你们平时咱吃就就咱吃,别费事别费事。”遇上这样的,老王一般都会进去劝导,对于特别坚持的,老王也就主随客便了——搬出泡面,通常是香辣牛肉或者葱香排骨,烧得了水泡上,每人分一碗。“吃吧吃吧,要不够的话还有,别客气别客气。”

遇上这么一回之后,下次再来坐客就直接止步于外卖那个环节,不再挣扎了。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还真就有特别事儿的人,叨着根烟,在烟雾里眯着眼睛看手里的牌,弹弹烟灰“老王媳妇,你介样不行啊,哪能不会做饭呢,去,跟俺家这个学学做饭,让她教教你,哪能一点不会呢。”闻此言老王双目圆睁,“哎,你刚出的啥牌,搁下搁下,我炸!”成功转移注意力。

如果你和老王相识的时间足够久远,如果你在那件事发生前去过他家,那么你就会知道,其实老王媳妇会做饭。有客来访时,老王媳妇一般会开户围裙少女的模式,在厨房嗖嗖嗖的打蛋,淘米,切菜,炝锅,有时候也攒足内力掂个勺。然后摆盘,铺桌布,五六个菜流水般摆出。去过一次的,老王媳妇就能记住来者爱吃啥不爱吃啥,下次再来,一般口味不会出错。可惜那件事发生之后,老王媳妇就像一夜间功能尽失一般,在万众瞩目期待她下厨时,宛如木胎泥塑一般,一动不动,脸上还挂着吉祥物一样神秘的微笑。

 “那件事”是这样发生的。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早上,老王家迎来了老刘和他的小女友,老王和老刘虽然不是很老只得二十七八,但是小女友是真的很小——刚刚年满二十。在老王和老王媳妇夹道欢迎中,老刘像太后身边的大红人一样,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小女友临幸老王家。

落座后老王赶紧致欢迎词,感谢小女友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老王媳妇想想昨天晚上老王给自己讲述的老刘追小女友的故事,及老刘头上日见稀松的毛发,不由得想起来了≤二十四孝≥里彩衣娱亲的事故,太感人了。

被感动的老王媳妇带上围裙,更加努力的要做出一桌子菜。小女友站在厨房门口,问道,姐姐,你今天做酱茄子吗,老刘说你做的好吃,我想学学。

老王媳妇最喜欢这种热爱学习的小姑娘了,从菜蓝子里拎出两条肥硕的茄子,向小女友一扬头,上眼嘞您。

水龙头下洗净茄子,起个油锅,一边给油加温一边用手将茄子撕成手指长短的小条。小女友见状也动手,却将茄子掰成一块块的。老王媳妇笑着指出差误,“不是掰,是撕,喏这样,”说着示范着把茄子从中间撕开,再顺着纹理撕成小条小条的。

小女友撕了半天,用刀切呗,这样撕的一点也不整齐。说着将撕的大大小小的茄子放进到盘子里。

老王媳妇再次将火调大,解释道,切面小,没有撕出来受热面大,熟的慢。手在锅上空划过,感受油上方的温度可以了,将茄子倒进锅里,立马响起嘶啦一声。小女友伸头一看,不禁大叫,哎呀,姐姐你怎么放了这么多油啊,多不健康啊。

在油烟和油烟机的响声中,一边快速翻炒一边解释,茄子吸油啊,做这个菜,得用半碗油呢,不然茄子不好吃。说完自己看了看锅,点点头,是挺费油的。

眼看着锅里的油让茄子吸的干干净净,老王媳妇嘀咕着哎呀,油放少了。回身拿油瓶又要加油,这时小女友举着水杯说,加水加水,别再放油了,没法吃了。老王媳妇挡住小女友几乎倾下的水,赶紧加了油,一边解释放水一好吃,然后又把预备好的酱和半肥瘦的肉馅倒时锅里继续炒。小女友一边念叨着,我的天,这么油,一边开门走了出去。

宾主落座,大家举杯共祝国泰民安,一片欢乐祥和。老刘狗腿子属性再次触发,举爪挟了一筷子菜奉到小女友碗中,“尝尝这个,老王媳妇做的酱茄条特别好吃,每次我都能吃一大盘,你试试。”

小女友带着慈母般的笑点点头,把茄子从自己碗里挟到老刘碗里,你吃吧,太油了,我吃不下,你看,茄子几乎是在油里泡着的,你吃完这块,你也别吃了,对身体不好。

老刘尴尬的笑笑,哄小女友道,茄子吸油啊,不多放油不熟的。

怎么会呢,姐姐怎么能不知道小窍门呢。茄子啊,你可以先上锅蒸一下,这样就软了,再做就不费油了,也可以添水煮一下,也不费油啊。我刚才要放水的,姐姐不让,这菜太油了。

老王媳妇肯定的说,搁水不好吃,真的。

好吃啊,怎么不好吃啊,老刘,你说呢。

老刘像是想起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全身抖了一下,在小女友灼热的目光下,点点头,咬着牙说,好吃,特别好吃,真的,你可以试试。

小女友满意的笑了,亲昵的推了老刘一下,阻止了老刘正伸向酱茄子的筷子,太油了,少吃点,吃这个,这个清淡健康。

老王呵呵笑着把媳妇特意摆在老刘面前的茄子移开,将清淡健康的拍黄瓜换了过去,然后笑呵呵的看着老刘就着拍黄瓜噎了整碗米饭。

小女友携老刘告辞后,老王媳妇郁闷的对着墙叨叨咕咕的挠了一下午,在门口伸长脖子细听过去,媳妇一直在唱歌,歌词就一句“你一脸白痴,不代表你懵懂。”老王点点头,唱的真好。

晚上老刘来电话,可能是打算就白天的事解释一下,老王笑呵呵的呸了回去,二十岁还拿年轻来解释不懂事吗,这要搁以前,二十岁的人都是两岁孩子的妈了。我三岁的时候就懂的道理,她现在还不知道,这是活回去了吗?俺家以后谢绝你携女友前来哈。

放下电话,老王媳妇一脸难过的说,茄子要是搁了水煮可难吃了,软烂烂的,想想都觉得那茄子死的好惨啊。

老王摩挲着正在挠墙的媳妇。乖哈,以后你就给我做饭就好了,他们就是个吃外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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