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在云端》里，男主瑞恩是位裁员专家，他的工作内容就是和世界各个公司的员工谈判，然后让他们走人。
我不知道，当他面对那些命运被他人掌控的弱者时，他的职业感受是什么。只是印象深处里，他参与的一次和一个女性被辞者面谈，完毕后对方转身从一处高桥上面一跃而下。
我其实羡慕的是，男主坐着飞机在空中潇洒地飞来飞去的四处谈判，然后以一种主宰者的身份去宣判别人的命运。
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客串这样的角色。但在接到这项任务的同时，内心深处除了有那个被裁的人亏得不是我的一丝侥幸，之外没感觉到任何的得意。有的却是沉重，无奈。
而这是我在公司里工作十年中，感觉最难受的一天。
拿到被裁的人员名单时，和我所想的一样。一是因为他们是派遣工，另一个是他们的年度绩效级别低。
W是其中之一。这是个年轻人，才二十二岁，初次认识他，他非常好谈。
在大会议室那猩红色的桌布前，我还有我的直接领导，和他聊着，谈公司惨淡的前景，也羡慕他的年轻，对他以后去向的建议。
W有时沉默，有时局促，他双手十指交叉相扣再分开。他没提什么条件，大势已定。
气氛和谐，甚至还有会心的笑声。最后他站起身礼貌的道别。
这是一个跟我几年的手下，我站起身送他出来，时下已是六点，秋末冬初之际，在光线斑驳又晦暗不明的楼道里，他停下来，算是抱怨了一句，太突然了，要是提前个几天心里好有准备的。
我陪他走了几步，给他说，说有事就打电话。他让我留步，说，他要走了，有空去他所在的那个乡里找他玩。
那一刻，忽然悲从中来，我忍住不再说话。不想再看他，转身回来。我知道身披坚凯重甲的自己，藏了颗多么敏感脆弱的心。
在楼道里，面对墙壁上宣传的图片，我深吸一口气，调整一下情绪，重新进入会议室，因为还要谈下一个。
进去时，一直在跟进过程的领导说，一块儿把别班组的人都叫来吧，不要这么一个一个的谈了，心里很难受。
我觉得也许这是他说过的最英明的一句话。
下一个先来到会议室的人是J，也是我的手下。这是个年龄好大的员工，当初转正时，他就是因为年龄被阻挡在红线之外。
来到会议室时，他还穿着干活的围裙。
他有所预感，说，是不是公司的瘦身计划？得到回答后，他忽然反倒有种放松，有种解脱似的，他说要回老家休息几天。
他有个十一岁的女儿，他平常只有放假天数多了才回家的，路费有点贵。他甚至在等候其他被约谈的人到来时，还不忘邀请我，去他的家乡，那是某一个风景区，一定要给他打电话，他要尽他的地主之谊。
告别的气氛又凝重起来，只是刚刚经历和W谈话时的伤感，我此时努力让自己感情平复下来。
当人员都到场时，大家都是静静的听，偶尔有提问的，但多是无济于事的。大家心里都会做个自我评估，要么工作中积累的失误过多，要么是工作态度有太多问题。
再一个他们全是派遣工，是和劳务公司签的合同，和那些与本公司签合同的人员比，辞掉他们也是最省事最省心的一种。
会谈气氛平静。当初担心一块谈时，会有这样那样的意外，场面难以控制。到此时才感觉到，应该一开始就应集体面谈。
面对无法更改的事实，人们虽在内心不易接受。但有这么些相同命运的人陪伴左右，多少心里是个安慰，而这是减少悲戚最好的方法。
会谈结束，大家散场，从此投奔人生的不同方向。
我给J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明天可继续参加公司的某项活动。电话那段，他语言清晰，声音响亮，这让我多少放心了些，最后我说，以后有事没事常联系。
刚刚见面谈，现在又在电话里道别，感觉与J，与W正在相行越来越远。
以后，也许只有老天才能知道以后是个什么时候。
能把握的，只是在告别的时候能用多大的力量就用多大的力量，因为可能和对方说再见时，也许就真的再也不会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