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女人已经连续失眠好几天了。

男人也已经因为加班而连续几天没有回家了。

在漆黑一片的夜里，女人不止一次的反问自己，这样子值吗。

彼时，女人觉得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嫁给男人。当男人拿着戒指向她单膝下跪说让他照顾她一辈子的时候，女人被感动得眼泪汪汪，当场就答应了。女人结婚之前也是一个部门经理，可是结婚之后，为了男人，也为了迎合婆家要她在家当家庭主妇的要求，女人放弃了她的事业，转而转战家庭洗手作羹汤。

想到这里，女人叹了一口气。她为自己倒了一杯水。耳边却突然想起“喳喳”的声音。女人随手抓了一把鸟食扔到笼子里面。鸟笼里的鸟很快就不叫了，安然吃着食物。

原来是没有鸟的。但是结婚以后男人买了这个鸟笼说是要给她打发时间。女人不喜欢鸟，她甚至觉得鸟的叫声很烦，所以她经常忘记给鸟喂食。但是女人很偏执，认为既然有了笼子，就必须装鸟。不然，要笼子干什么？

“咕咚。”女人喝下一口水。

是啊，笼子不装鸟用来干什么。

二

女人发现自己怀孕了。

当她知道自己正在孕育一个新生命的时候，她流下了幸福的泪水。有初为人母的喜悦，亦有别的感慨。

终于，不用在家庭聚会中被七大姑八大妈盘问什么时候生孩子了。

得知女人怀孕的消息后，男人提前下班回来了。男人和女人的父母今天也约好了在家里吃饭。女人花了一天的时间在厨房忙活。原以为今晚会是其乐融融的一晚，谁知还是有了波折。

饭桌上大家热切的讨论着孩子的名字，一个比一个男性化。女人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怎么只讨论男孩子的名字，如果是个女孩呢？”抬头却看见了父母以及婆家不赞同的眼神。

“这生孩子啊，还是生男孩好。”公公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却锁死了女人的全部退路。眼见饭桌上气氛不对，男人赶紧打起了圆场。

一顿饭算是吃完了。

可在欢笑之余，女人还是感到一丝悲哀。

她看向一旁的鸟笼，她今天又忘记给它喂食了。鸟笼的鸟不再安然，它开始来回踱步。它感到了不安。

女人觉得，她像这只鸟。

三

但世界上哪里有一帆风顺的事情呢，女人在怀孕的第三个月，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就算被及时送往医院，也留不住那个小生命。

女人躺在病床上，任由眼泪肆意。婆婆看到女人的样子，叹了口气，“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我还指望能够抱上孙子呢。”

女人没有说话，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这时候说什么话才对。

其他病床虽然笼罩着病痛的迷雾，但至少还有着希望滑过的痕迹。可是自己呢，除了第一天之外，没有人，甚至她的丈夫，她的父母，都没有来看望过她。

那一刻，女人心如死灰。

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按照他们的要求所活着了。她已经很累了。可是为什么他们的要求越来越苛刻了呢。难道身为女人，一定要在家里做家庭主妇吗？身为女人，就只是生殖的工具吗？

她又想起了那天吃饭的场景。她想起了父母的眼神。她更是难过，三十年前她降临的那刻，在她父母被医生告知她是女孩子的时候，他们在高兴之余是不是有一些遗憾，是不是会在暗中埋怨自己不是一个男孩子。

那么多那么多的思绪在她心中碰撞，她的心突然剧痛起来。

女人突然想起了家里的鸟笼。在她的想象中，鸟笼里的鸟不再踱步了，它开始试着挣脱鸟笼了。虽然每一次都挣不开，但它每一次都在尝试。

女人突然想，鸟笼会疼吗。

四

出院的那一天，没有人来接她。

女人沉默的收拾好东西，自嘲的一笑。这就是她一直为之奋斗的目标吗？出院后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她所认为的那个家。她漫无目的的走啊走，等到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女人不会忘记，就是在这里，男人拿着戒指向她求的婚，但也就是在那个时刻，女人放弃了自己的工作，甘心成为了男人的附庸。

思绪正漫无止境的延伸的时候，女人看到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她和女人，是同一时间进的公司，只不过女人的工作能力比她强了不少，所以升职升的也快的许多。

她和女人四目相对。两人惊喜之余却都存着许多疑问。

“你不也是结婚了吗？”女人抢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是啊，”听到女人的询问，她低下了头，脸上却是掩不去的幸福，“去年刚刚生下了一个女儿。”

“可你不是结婚了吗……”女人依旧无法置信，在震惊的同时，心里是一阵钝痛。

“……谁说结了婚就不能工作？”她似乎有些无法理解，“姐，说实话我一直都没有办法明白，为什么你一结婚就要辞掉工作呢？你也看得到，我的工作能力远远不如你，可是，这么几年下来，我也可以做得到工作和家庭两相平衡。”

“姐。在你全心全意投入家庭中时，是不是也错过了许多。”在女人的记忆最后，她的话在女人心中不住的回荡。

五

从公司回来以后，女人便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她一直都被世俗所禁锢，她机械的拿到毕业证书，机械的上班，机械的嫁人，机械的成为家庭主妇。她活了那么多年，一直都被告知她是一个笼子，笼子必须装东西，而且必须装别人所特定的东西。所以在笼子装了世俗所认为必定要装的鸟后，就算一心想出笼子的鸟撞的笼子疼痛，笼子也不愿意将自己打开，而是甘愿忍受这种痛楚。

她原本以为她是一只被禁锢的鸟，谁知道她其实是一个被迫装上鸟的笼子。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活的很累，为了被他人所认同而活得战战兢兢。可是如果有那么一天，她不愿意做那个笼子了呢。

女人伸手将笼子打开了，笼子里的鸟噗的一声便消失在了天际。

自由啦自由啦，女人的内心在欢快的奔腾。她终于解除了自己的禁锢。从今往后，她不会再去在乎别人的评价，她只为自己而活。她不会再成为原来的那个笼子，也不会去成为别人的笼子。

谁说笼子一定要装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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